清出城内所有人的不是一件容易事,原本是来看热闹,此刻却感觉极其无聊,立到脚酸腰痛的舒悦渐渐的不耐烦起来,但是看见顾熙然眉头越拧越紧,那面色沉得有如乌云压顶的天空,隐隐带着风雷之色,她又不敢抱怨,只好嘟着嘴,在那里暗自寻思偷听到的只言片语,对于顾熙然竟然同章家定过亲这件事,她感觉非常非常的不爽快!
顾熙然也很不爽快,忍耐再忍耐,终于忍不住出声了:“没有!”
章子荣面色难看起来,他分明看见舒欢进了城,可是闹出这么大阵仗来寻人,最后却一无所获,真是让他无法同顾熙然交待。
他想了想,找出一个很牵强的理由:“该不是人太多,咱们看漏了吧?”
“看漏!”顾熙然压抑了许久的怒气冲了上来:“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能看漏吗?”
章子荣被问得一慌,胡言乱语道:“要不就是她躲起来了。”
这话别说顾熙然了,连纪丹青都有些听不下去,在旁轻咳了两声。
章子荣被他咳得好尴尬,不由烦躁道:“找不到就慢慢找,她这么大个人,总不会莫名其妙就消失不见吧?”
顾熙然被他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纪丹青在旁摇摇头道:“原本慢慢找是无妨的,但今日在下瞧了两名病患,他们染的病……”
“什么病?”章子荣被吓了一跳:“该不会是疫病吧?”
顾熙然狠狠的一眼瞪过去,他一愣,立刻想起疫病这两字是不能随便乱说的,万一被人听去,恐怕要闹出一场极大的恐慌来,于是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转头四望。
幸好幸好,说话的声音不大,好像没有别人听见,他不禁又追问了一句:“究竟是不是啊?”
纪丹青摇了摇头:“看着像,但这些日子天气不热,不该这么快就有此症出现,兴许是某处水源被污,若能查实倒容易防范,就怕有染了此症却未发病的人相互传染,那情形就不容乐观了。”
章子荣被这话题吸引,忙问道:“有什么法子能抑制此症?”
纪丹青不语,转头看了看远处已然架起来的几口大锅,锅里煮的是汤药,每个被清出城的人,都排着队在那里等领药喝,只是此刻灾时,物资奇缺,药材更是金贵,缺东少西凑出来的药方未必有效,就有效,也未必够让每个人都分得一碗,那么那些没喝下药的人……
他回转了目光,低声叹息。
章子荣也盯着那些大锅发怔,就连舒悦,都被此话吓住,不觉退了两步,尽量的同身边的人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顾熙然不耐烦起来,拂了拂衣袖道:“先别提这话,人呢!我此刻只要找见人!”
章子荣这才明白他忧心如焚的原故,越发尴尬起来,苦想了一会道:“要不,我带你去她目前的住处等着?还有两名丫鬟在那里呢,她总不至于不回去,丢下她们不管啊!”
顾熙然真是一股怒气憋在心里无处可出,恶狠狠的盯了他半晌,再回头看看那人已渐稀的城门,迟疑起来。
就在他拿定主意,准备让纪丹青和杜秋盯着这里,自个随章子荣去等人时,忽然听见章子荣欢呼起来。
“那个人!喊他过来!”章子荣一把紧拽了顾熙然的衣袖,手指着远处道:“我看见舒欢是同他一块进城的,你喊他过来问问!”
舒欢!
舒悦原本拿衣袖捂着口鼻,寻思要不要赶紧离开这危险的地方,结果“舒欢”这两字就如惊雷一般,炸得她差点跳了起来。
原来,他们在找的是舒欢!
怎……怎么会呢!
她还当只有她看见舒欢了,地牢那种地方,又不会有人常去,她暗自琢磨着顾熙然总要再过两三天才能发现,这段时间里,足够舒欢被折磨至死,即便不死,经历了那样的事,也绝对会被逼疯,那么她从中做了手脚的事就不会被指摘出来,甚至不会有人知道舒欢为何被关进了地牢,因为她可以利用这段时间,随便捏个大错栽赃在那名押着舒欢去地牢的衙役身上,设计他被杖责发配!
可是此时此刻,顾熙然竟然已经在找舒欢了,而且还有了线索……
舒悦使劲的摇了摇脑袋,试图将慌张混乱成一团的思绪理清,但是舒欢很快就会被找到,还没有死,也没有疯的假设令她无比害怕,根本就没办法理清思绪,谋想将自身撇清的法子!
该死!
她达成梦想的一切希望,都寄托于能撇清自身这个前提下,也一直很有自信,很有把握的觉得能撇清自身,于是根本就没有设想过,万一暴露了该怎么办,万一失败了又该怎么办!
冷静!冷静!
她使劲的掐着自己的胳膊,想用疼痛来让自己镇定,可是不知怎的还是越来越慌,再偷瞟一眼已经冲到远处去询问一名中年汉子的顾熙然,立刻就觉得他那以往看上去俊朗清秀的侧脸,此刻绷得轮廓有如刀削般分明,若是他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对自己发怒的话,那怒气也一定有如刀光剑气一般凌厉……
舒悦发现,她的双腿有些微颤,好像快要站不稳了!
可是,分明还没有被发现,她压根就用不着这样慌的!
对了对了!老天爷不是一直在帮着她吗?地震中幸运的没有死掉,幸运的抢先发现了舒欢,下手将之除掉,就在她出地牢的那一刻,连阴雨了多日的天气都放晴了呢!所以,她一定不会暴露的,一定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
“舒姑娘。”
蓦然间,有一只手探过来扣住了她的手腕,惊得已经紧绷神经的她直接跳起来尖叫了一声:“啊——”
声音又尖又利,刺耳之极,引得许多人往这边张望过来,就连顾熙然都在百忙之中回头瞥了一眼。
“你没事吧?”扣住了舒悦手腕的是纪丹青,他此刻微皱起了眉头。
方才他就立在舒悦身旁不远处,发现她面色苍白,额头汗出,双腿还在不停的微颤,生怕她此刻也染了什么病症在身,于是探手过来想替她搭个脉,却没想到她的反应竟然如此激烈。
舒悦尖叫了数声,等回过神来,发现同她说话的是纪丹青,而不是想象中那面目凶狠,拿着铁铐铁链要将她锁走的衙役,这才急促的喘了一阵,渐渐的平静了下来,勉强一笑道:“没……我没事……”
她这笑真是比哭还要难看,纪丹青觉得她是有些不对劲,但是搭过脉,发现她身体无恙,也就怀着疑惑松开了她的手腕。不过,他刚想再说句什么来缓解一下舒悦那莫名的紧张情绪时,却忽然有阵风来,将她身上那淡淡的臭味吹拂到了他的鼻中。
这气味……
纪丹青略一沉吟,眉头不觉拧得更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