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日过后,太平王方至。
与计划的时间相比,刘渊多等了五天。
城外。
尘土飞扬,马蹄声与锣鼓声交织。
仪仗队身着统一的服饰,位于队伍的最前方。
他们手持各式仪仗,如龙凤旗、日月扇、金瓜斧钺等,步伐整齐划一,气势恢宏。
紧接着,一阵响亮的号角声奏响!
仪仗队缓缓行进,彩旗飘扬,金鼓齐鸣。
中间,一人驾高大白马穿过,径直上前。
男人身披灰蓝色长袍,腰佩玉符,头戴钹笠帽。
刘渊握着缰绳,打量着男子。
“这就是大名鼎鼎的燕贴木儿?”
“名不虚传!”
男人面孔粗狂黝黑,不怒自威。
尤其是那一双眼眸,瞪得铜铃大,目光犀利,令人不敢直视。
刘渊平视,脸颊露出拘谨。
既有演的成分,也有点真实表达。
俄而,后面跟随而来的百官匍匐跪地,在道路两旁行大礼。
“拜见嗣皇!”
“拜见嗣皇!”
声音响彻云霄,此起彼伏。
燕贴木儿下马,站立不动,不行礼。
刘渊扯动缰绳,止住躁动不安的马。
他的余光望着低头行礼的文武百官,提气。
第一次见面。
他的所作所为一定会被这些人反复审视考量。
观察新皇帝的品性,他们才可以在接下来的时间内对症下药。
刘渊下意识抿了抿有点干裂的嘴唇。
望着仍昂首挺胸的燕贴木儿,显然,他今日一点也没有行礼意思。
“亲手毒杀皇帝,扶持过两位皇帝登基,三朝重臣。”
“又受游牧文化熏陶,估计皇帝和大汗在他眼里,不过是可以操纵的傀儡罢了。”
场面有点僵迟。
去广西迎接刘渊的使者,中书左丞阔里吉思捏的指关节都白了,手心冒汗。
这个场合不比其他。
今日来的人中,大元的各方势力都齐聚此地,以郯王彻秃秃为代表的蒙古宗王势力,以保皇派为名,深受文宗和文宗皇后信任的伯颜等人,加上参议中书省事许有壬等汉人群体。
甚至,还有宣政院僧人、以及几大汗国的人也盯着呢。
他的身上已经打上燕贴木儿的标签,与其荣辱与共!
“燕贴木儿丞相如此表现,恐招祸端,一时不察,一些歹人蜂拥而上。王府中那么多人,竟不知树大招风的道理!”
与嗣皇短暂接触的日子中。
他自然是仔细观察,以备未来之需。
嗣皇才智中规中矩,老实本分,却又一颗仁爱之心。
来时路上,在南方偶遇一些万户府的蒙古士兵。
他们穷困潦倒,无奈之下将妻儿卖与汉人豪门当牛做马,那时,嗣皇心有不忍,愁绪万千。
多么仁爱的君父啊!
就不说大都腹里,南方诸行省,以起家的岭北行省等地为例,多少部落都靠卖人维持生计,无数的奴隶从岭北出发,前往高丽、福建、广西等地的港口,卖往世界各地。
多少位皇帝都视而不见。
做一些表面功夫。
元朝顶层内乱太长时间了,该停一停了。
若是燕贴木儿丞相交好新皇,一切都平平安安过去,是皆大欢喜啊。
他自身的前途也是光明一片。
今日,燕贴木儿如此做法。
大大恶了新皇!
泥人也有三分脾气。
万一,以后倒查清算.....
“唉!”
阔里吉思小步跪爬上前,仰头,右手挡着嘴轻声道:“燕贴木儿丞相是三朝重臣,他在此恭迎嗣皇,您要格外礼敬。”
话毕,他拽拽刘渊的长袖,眼色示意。
刘渊主动下马,步伐渐快。
他的视线越过燕贴木儿,落在后面的几人身上。
“大元的各个派系都在这里了吧!”
行至燕贴木儿跟前,刚要开口,便看见燕贴木儿微微行礼,嘴上道:“老臣拜见嗣皇!”
刘渊自然不会重复史书中记载的那样,见其怒目而立,不觉胆寒,转头而走。
他面色亲切,连忙做出搀扶的姿态。
刘渊托住燕贴木儿的胳膊,神情真挚道:“丞相不用多礼!”
燕贴木儿的职位有很多,这也是元朝的通病。
国家中央机构最为重要的几个机构:中书省、枢密院、御史台,一个人竟然可以兼任省府台的官职。
燕贴木儿兼任着中书右丞相的官职。
元朝以右为尊,中书省没有设置中书令,因此,中书右丞相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从文宗开始,废除中书左丞相,丞相这个称呼就等于是燕贴木儿的独称。
刘渊为表亲近,特称呼丞相。
燕贴木儿顺势起身,而后一顿,脚尖努力抬起。
可惜,做的是无用功,最终还是得仰视刘渊。
刘渊虽下个月才十四岁,身高却有一米七六左右。
燕贴木儿在元蒙将军中已是威武高大,可也就一米六五的身高。
嗯,底盘很稳。
燕贴木儿稍微向后面撤了撤,而后上演教科书的演技。
他脸色说变就变,多了几分哀愁,浑浊的双眸中泪光闪动,声音中有几丝哽咽。
“老臣历事三朝,三代沐浴皇恩。”
“少时,曾为武宗侍卫。”
武宗,刘渊此身祖父。
“后又为武宗一系出生入死。”
“明宗、文宗对老臣是恩重如山,文宗遗命,立明宗之子,老臣深为赞同,欣然听命。”
“老臣一定会不愧皇恩,为嗣皇,为大元留尽最后一滴血。”
话毕,燕贴木儿行了个大礼。
瞧见如此表现,刘渊暗暗吐槽。
“你是为大元留尽了最后一滴血,毕竟是溺血症而死。”
“不仅娶了四十多位宗室之女,还将泰定帝的皇后和妃子纳进了门,历史上的权臣只此一家!”
泰定帝死后,就是两都之战。
上都的人,也就是泰定帝皇后为首的人要立泰定帝儿子为帝王。
大都的人,也就是以燕贴木儿的人,想要立武宗之子。
后续,燕贴木儿获胜,迎明宗、文宗为帝!
然后,泰定帝皇后就被接到了大都幽禁。
“史书中记载比较混乱,而且这几年一直我被流放,也不知道此时燕贴木儿是否已经娶了泰定帝皇后!”
君臣和睦的表现,自然也是落入文武百官的眼中,众人神色各异。
简单叙话之后,二人跃马前行,其他文武百官紧跟其后。
回大都!
不论是按照草原部落的规矩,还是中原王朝的规矩,大臣都不能和君王处于同一个位置,也不知道是燕贴木儿粗心,或是自恃功高权重,竟然与刘渊并辔而行。
刘渊瞄了一眼,并没有说什么。
元朝的政治中心有两个,一个是大都,也就是如今的北京,另一个是上都,位于内蒙古自治区中部,是大元王朝的龙兴之地,元世祖忽必烈在这里建立了第一座草原都城。
能登上元朝皇帝的宝座,必须至少获得其中一个政治中心的支持。
元上都代表蒙古诸王以及一些武力的支持。
元大都代表着大元王朝如今的中央势力。
当然,说到底还是看手中的硬实力——武力。
元明宗,也就是刘渊的父亲,强行登基为帝,却实力弱小,被元文宗以及燕贴木儿合伙害死。
自然不可能留下政治遗产。
在这两个政治中心,都没有刘渊可以依靠的力量。
他当前,唯一依靠的就是名分大义。
毕竟,他是元武宗的血脉。
也是明宗唯一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