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京途中。
燕贴木儿多有试探之意。
“嗣皇前来京师即位,知道是谁最早提出让你嗣立的吗?”燕帖木儿道。
刘渊眉毛一挑,他当然知道其中缘由。
这次是文宗皇后卜答失里的强烈坚持。
元文宗杀死了刘渊父亲元明宗。
元文宗皇后杀死刘渊名义嫡母八不沙。
二人心中有愧疚和害怕。
尤其是他们信佛,膝下有三子,老三早早夭折,老大立为皇太子不久也死了。
仅剩下独苗老二。
这个老二也是体弱多病。
两人害怕老二也被索命,故将皇位让与明宗一系。
明宗仅有二子。
一是他弟弟懿璘质班,乃明宗皇后八不沙所生,嫡系。
另一个就是他,乃庶系。
弟弟懿璘质班因嫡系,且年弱,被选中为帝,登基五十三天,就驾崩了。
经此之事,文宗皇后更加觉得皇位有些晦气。
因此,哪怕燕帖木儿强烈建议立其儿子燕贴古思为帝,她也是坚决不肯,执意要立元明宗的儿子。
“元朝皇宫真有bug,莫非是建筑材料不合格,住久之后都会得病?”
“一个接着一个,皇帝都是短命相,皇太子也是如此,和后世青瓦台诅咒似的。”
就这样,才轮到了刘渊。
否则,以刘渊的身世,很难轮到他。
他的身世极其复杂。
谣传他是宋恭帝的遗腹子。
当年,元明宗游历四方,偶遇他的生母迈里迪,那时,迈里迪是宋恭帝的女人,后来迈里迪跟了元明宗之后生下了他。
至于是谁的,已成烂账。
元文宗登基之后,也闻之此事,专门昭告天下,宣布他不是元明宗的血脉,从根子瓦解其继承性。
历史上,朱棣也发出过类似感慨,元顺帝与其他元朝皇帝的长相有很大不同。
真真假假,难以说清。
反正,至少目前他是元明宗唯一留下来的儿子。
对于皇位继承中的种种门道,按照道理来说,刘渊理应是不知情的。
他自小远在西域生活,九岁之时,前往大都,在皇宫中待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便被流放至高丽,时间不长,又流放至广西。
平日里,他被看管的很严,很难接触外人,自然不可能知道大多的消息。
但,燕贴木儿既然有此一问,似乎有邀功的嫌疑。
鉴于此,刘渊回道:“是丞相您的意见?”
燕贴木儿顿了一下,道:“这也是太后的意思,先皇文宗病重之际,遗诏传位给侄儿鄜王(刘渊的弟弟),不幸的是鄜王不久崩逝,太后秉承先皇遗命,力排重议,决定立嗣皇您为君,这才遣使迎贺,希望您知道这些事情。”
“太后和丞相的恩情,妥懽帖木儿记住了。”
刘渊真诚地看着燕贴木儿。
“我自幼母亲早亡,父王也忙于政事。”
“九岁之时,父王去世。”
“十岁,我被文宗皇帝接入宫中,叔母皇后待我极好。”
“后来,流放之后,他们也多次派人前来慰问。”
刘渊停顿,抬眸,道:“今日一见丞相,也是倍感亲切。”
“您几人的恩情,妥懽帖睦尔一定牢记心中。”刘渊再次重复了一遍。
燕贴木儿连忙拱手,道:“这一切都是老臣应该做的。”
他的心中则暗暗欣喜。
“这样的傻皇帝真不多见啊!”
“就是你了。”
“害我白白担心。”
“这孩子,很好,很不错。”
作为历经沙场,官路浮沉多年的老手,就喜欢这样的皇帝。
来之前的路上,他本来还有顾虑,尤其是当年杀害元明宗一事,担忧刘渊已知晓。
为此,他还做了预案。
一旦察觉有异样。
就先阻止登基,或者是登基之后再复现当年毒杀明宗的措施。
司天监上上下下,几乎都是他的人。
随时可以通过星象或者其他玄学典故来当做托词和借口。
甚至,他还可以示意藏传佛教的帝师一起上奏。
“伟大的长生天啊!”
“现在不适合登基,需要另选黄道吉日。”
而后,就是拖。
现在,或许可以不用了?
燕贴木儿又仔细端详刘渊的神情,暗道:“此子年弱,心机不会太深,观其样子,不像是作假。”
想到这里,嘴角翘起,有一抹压不住的喜悦。
不过,他很快收起。
“嗣皇。”
“我大元疆土广阔无比,可是,各地也并不平静。”
“西域之地,几大汗国时常肆虐我牧民,辽阳之地,东道诸王与我等离心离德。”
“两都之战之后,岭北行省、云南、陕西各地蒙古诸王也有点不安稳。”
“不过您放心,有太后和老臣在,一定护您周全,任何人都不敢伤害于你。”燕贴木儿拍着胸脯保证道。
“不仅这些,这几年各地灾情也是频发,水灾、旱灾不断,政事繁忙。”
燕贴木儿又瞧了一眼刘渊,道:“老臣这才晚来几天,请嗣皇见谅。”
刘渊点点头道:“丞相所言,我知道了。”
他叹了一口气。
“丞相肩上,扛着我大元两京十行省,还有宣政院!”
“实在是我大元的周公啊!”
刘渊右手握住燕贴木儿的右臂。
而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燕贴木儿一大跳。
他的肌肉下意识反应。
不过快速反应过来,收回动作。
望着刘渊满怀深情的面颊,他着实感觉有些诡异和别扭。
他反手盖住刘渊的手。
这时,他的脑海里才思索道。
“这周公是何方神圣?”
“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看来得找翰林的人问问了。”
他又瞥了一眼刘渊,心中暗道:“他的汉文水平,似乎不在文宗之下,又是一个汉皇帝。”
“阔里吉思所言,他精通色目语,汉语,蒙语水平不高,能简单对话,不会写八思巴文,嗯,在这方面,和我一样。”
......
“律~”
“嗣皇,我们到了!”
燕贴木儿左手握住缰绳,右手持鞭指向前方,语气和其动作,好似再说:
“瞧,这是我的大都。”
刘渊抬头望去。
只见一坐巍峨壮丽的城墙从地面拔地而起,一股厚重威严的气息扑面而来。
墙头之上,箭楼、敌楼错落有致。
旗帜随风飘扬。
几年前,刘渊就已经见识过。
那时,明宗被杀,他孤苦飘零,与八不沙母子一同被人“护送”进京。
这一次,他是以嗣皇的身份再次入京。
“这大都,真好!”
“我很喜欢。”
刘渊眼眸中精光闪烁,暗暗评价。
他的余光注意着燕贴木儿,见其观察,故开口道:“大都,真大啊!”
燕贴木儿哈哈大笑,而后纵马前行。
刘渊望其背影,也轻笑一声。
跟随仪仗队,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