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做过的事情,必然有其该承担的后果,没有人可以逃脱。
就比如一大清早,被一队警官上铐带走的林文理,就是这么一个情形。
这件事情很不可思议吗?从周围的人表情看来,是非常不可思议!包括来铐人的警官队也是同样一副表情。
这件事情很简单吗?说来也真的很简单。出示一份正式的逮捕文书,林文理就伸出双手,让人上铐铐走了。没有发生想象中的脱逃或反抗,更没有死了一地人,也抓不到一个凶犯的情形。
为什么林文理毫不反抗?当然是因为逮捕令中所出具的事实,是他真的做过的。
都不用什么回想,就是前几天,汉津钢铁厂正门内,跪了那一地的人。
逐步实现现代化法制的大金,仅仅是怀疑就可以立案;但要定罪,还是需要确凿的证据才行。
所以那个儿子被揍到进医院,女儿陪自己跪了三天的老婆子提出告诉,官方当然就受理了。而且嫌犯还不用怎么调查,直接就锁定在林文理身上,出具正式法院命令,就把人铐走了。
不与’法’作对,是林文理这类人的一个共识。不惧官府甚至是皇权,也是这类人骨子里的一个态度。
法近乎道,修行路上,大伙儿求索的不就是这玩意儿。至于’术’,那只是日常生活的小本事。
所以说砸了良心也不可能砸了道心,道心一旦破碎,就是兵解也救不回来。对于维持世间运转的’法’,修道人多少还是存着一个敬畏心的。
但是’人’就不一样了。人有私心,在做一些事情的时候难免会便宜行事。而便宜行事的过程,就很有可能踰越法的份际。
毕竟法不是大道,法需要完善。
也因为法并不周全,所以才需要人介入其中。然而人又有私心作祟,这就成了修道人在这尘世中破局的关键。而不是傻傻的以力破法,遇到什么事情都靠着头铁硬顶。
放到眼前的事情上,那就是林文理整人是真,那个不甘心的老太婆提出告诉也是真,所以官方就受理了,然后把人铐走调查。
到这个阶段,是合法合理的。困难的是接下来的部分。
要是在林文理穿越前的那个世界,魔法不存在,那些高来高去的仙人不存在。所以超自然力量或法术、魔法并不能作为法律上的充分证据,就是催眠也不能算。
但是这个世界并不那么纯粹,自然而然在这种事情上有其应对之道。
不提西方世界的魔法,就说在这块传承已久的东方土地,要是遇到这类事情,一个合法合规的程序该怎么走。
要是有人施展法术伤了人,甚至是杀了人,官府一样可以抓捕该人。
而在接下来以证据明确犯法经过的阶段,虽然没办法像刀子杀人一样拿刀子做证据,或是下毒害人一样拿毒药当证据,但可以找到熟悉这个法术的人出面作证呀。
佛说因果,像这种杀人害人的事情,在修行者的眼中只要找到一丝线头,很容易就串起整件事情。尤其那些法术或神仙手段,普通人或许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但在他们眼中,到处都是痕迹。
只是像这种作证,就是其中一方将另外一方钉在法理的规范上。虽然在法理上站住脚了,但实际上却是让加害者与作证者结下因果。
所以像这样的事情很少发生。一旦发生,必然是这个’犯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犯了众怒,才会有同为修行者,而且至少是实力相近的人’出面’作证,把对方钉死。
但其实在古代,修行者一旦犯法落网,最常见的判罪手段是屈打成招。本人都招供了,事情还有假不成。
再不然,弄些假道士、假和尚,出面作假证,说就是某人用某法术害了人的,以此来完善法理上的证据,作为官方判刑的依据。
但是后两者,并不是在法理上站住脚,而是多了’人’的因素在里头。最大的差别,就在于后两者的作法有可能制造冤罪,也方便官方以权谋私构陷无辜之人。
当然,应对后两者的手段,又会回归到最基本的强弱问题上。也就是官方是否真有能力去构陷并控制一名超脱尘世的强者。
假如不行,法理上又站不住脚,那就禁不了对方打出去的结果。最终就是罪案没能得到审判,官方又落了面子,一个输上加输的局面。
林文理愿意配合被铐走,就是理解这一套玩法。大家都知道事情是他做的,但是没人可以破解自己手法的话,那么最终也就是个证据不足,无罪开脱的结果。
但是在这件事情上,一没闹出人命,二来林文理也不信有人可以破解自己的手法。
自己就说了句’跪下’,别人自愿跪上三天三夜,周围没人拿枪强迫,腿上也没打钉子,把人钉在地上。那要如何指证自己是一大群人跪了三天的始作俑者呢?
所以说,在证据不充分的情况下,自己必然是无罪释放的。也就被耽搁了这几天,浪费时间而已。
对于一般老百姓来说,每一天都要为了生计奔波,当然会反感这种不知道要耗时多久的官司。
但对于林文理这种层次的人来说,他的日常忙归忙,被牵连进这种事情当然是百般无奈。不过他有浪费时间的本钱,也浪费得起。
本着一罪定谳的原则,只要没被判罚,在没有新的事证前提下,这件事情就算过去了。林文理就是宁愿浪费时间走审判,也不想顺了那个刻薄老妇人的意,答应对方的要求作为和解条件。
这件事情虽然看起来是一件很平常,不涉及人命的司法案件。但要说不寻常的部分,就是下令严办的那一位,新任的汉津市市长,荆州黄氏子弟——黄元宪。
荆州黄氏,这可是荆州四大望族,妥妥的自己人。按说这样一个人就任汉津市的市长,应该会和前任市长蔡镛一样,护航苏家的产业。
但黄元宪可不是第一次和苏家打交道。早在九年前,他曾以荆州府巡抚代表的身份,陪同联邦国卡内基钢铁集团的亚细亚洲地区第三行政总裁视察汉津钢铁厂,并且洽谈合作业务。
那一回留下的可不是什么香火情,说是结了仇也不为过。
如今九年过去,荆州巡抚早已换人,但是黄氏作为四望之一,势力依旧。黄元宪也考取了朝廷功名,在黄氏的推动下,一路飞黄腾达。
但要说坐上汉津市市长这个位置,他其实还不够格的。
特别是朝廷有意将荆州直辖,与郡同级的汉津市,再次升格为朝廷直辖的城市,与京师、魔都、直沽,还有战时陪都的山城并列。
这一手,多少也有朝廷想将汉津市与工业集团收入囊中的打算。那么新任市长就必须兼具荆州本地人,以及向朝廷靠拢的立场,这才能顺顺当当就任,并且完成来自朝廷的任务。
黄元宪就这么进入了宗室王爷们的法眼中。
黄氏的立场就是没有立场,谁能给家族带来最大的好处,家族就会朝哪个方向施力。要是荆州团结能带来好处,那么就团结;要是投靠朝廷能带来更大的好处,那就投靠朝廷。
当然,以黄氏的势力与体量,他们是可以同时做到既是荆州团结,又成为朝廷马前卒的。反正人多,各方势力同时下注,再保留一支在祖地,这算是老牌名门望族的传统技艺了。
所以逮到机会大展身手的黄元宪,将第一刀砍在那个很重要,但又不是非常重要的男人身上。苏家的门客,工业集团的总经理——林文理。
再说这人也是自己将把柄送到他手上。就职前两天,在汉津钢铁厂闹出了一出百人跪地的闹剧来。苦主找上官府伸冤了,黄元宪能不管吗?
都说新官上任要烧三把火。要是火没烧起来,反而被底下的人来了记下马威,那他这官儿还能当吗?
林文理的举动,在黄元宪眼中就像是苏家集团给他的一记下马威。彰显这个工业集团,是苏家的天下,不是朝廷的天下。
要是不强烈反击,给了汉津市的大小势力一个软弱可欺的印象,那他这个官可以不用当了。更不用说他当这个市长,朝廷指派下来最重要的任务,也没希望可以完成了。
朝廷宗室虽然没有明言下旨,但是却传达了一个很明确的讯息给黄元宪,那就是吃下苏家的工业集团。
只不过这早就不是那个’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时代了。想要抄家,没有确切的造反证据,光靠污蔑的是没办法达成目的的。
更不用说,苏家就窝在荆州。而南方虽在名义上仍属大金,政经局势却已经不再盲从于以靺鞨八部为首的朝廷宗室。
就算是下圣旨抄家,传旨太监都不一定能活着走到荆州。这就是朝廷宗室现在面临的现实。
尽管有所谓’破家的县令,灭门的令尹’一说,但那对付的也就是些小门小户。那种地方仕绅豪族,没有相对应的实力与名份,一地主官想要收拾对方,也还是有问题的。
更不用说苏家集团旗下几十万名员工,汉津市市长一个处理不好,苏家直接举旗造反。第一个杀的就是他这个地方主官!
就算苏家不杀,朝廷可能饶过他吗?主管一地管到当地造反,这就算活着逃回去了,也是死罪一条。
黄元宪可没有拿命逼反苏家的觉悟呀,所以他只能徐徐图之。
第一步,就是断去苏家的左臂右膀。林文理就是一个很合适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