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产粮集团的话题在苏家内部热过一阵,随即消退到没人再提起。理由很简单,大家都想要达到那样的成就,但是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到。
就是细问过林文理的苏家老爷,也同样是绝口不提。家里那些上跳下窜的长辈们,谁有本事让林文理开口,谁就自己去。
就算真有些觉得自己和林文理没有过多交恶的老人家出面,也只得到一个’欲速则不达’的回答,再不然就是’饭要一口一口吃’。
然而化肥厂的筹备动作也没有那么快完成,原本用来说服人的计划草案可以直接废弃了,换成兴办化肥厂的执行计划。虽然有些东西删删改改一样能用,但还是得重新誊写一次。
……这种时候,林文理就特别怀念后世那个能用复制贴上的时代。虽然说那个时代凡事还要搞出一个漂亮的PTT来,但是使用电脑的工作效率就是比手写的高呀。
除了计划书之外,更麻烦的是设备图纸。不管是不是经过他手制造的机器设备,或是工厂所生产的产品,都必然会有一套完整且合乎普世规范的图纸。
这些图纸会视情况,被复制一份保留在需要的工厂,但是原本都会收藏在林文理在苏家庄的书房里。
这也是为什么当意识到有人偷偷摸摸进到那间屋子后,林文理的反击跟苏涣的回应都有些不留情面的理由。
图纸的重要性,就连苏涣这个不是工科的人才也有所认知。不说别的,就是集团旗下有工厂几次犯错,最终都是拿原始图纸出来扯掰。
林文理在汉津钢铁厂重建初期所说的,按照他写的东西出错了,责任他背;若是没按照他写的东西出错了,谁犯错就归谁。这句话到了今天也还是有效的。
但其实在执行的时候,也还是有一些模糊地带。譬如有人犯了错误,只能事后检核这个人的行为是否符合操作流程,有没有合乎安全守则。
事后检核就会有一个认定的问题。通常的情况下,林文理并不会硬要把过错扣到对方身上,给出一个未符合操作规范的理由,而是会视情况与情节轻重来处置,多照顾一下员工。
但要是遇到恶意犯错的,处置起来也不会手软。自家大小姐有他心通的能力,林文理当然不会放着不利用。
这些可都是苏家的产业,大小姐偶尔出点力无可厚非。当然,这都是以不曝光她的能力为前提。
不过有关图纸与设计上的错误,这可就没有什么模糊空间。林文理不是不让改,有些事情第一线的作业员会比设计者更清楚。
但是更改设计由一定流程,不是想改就改的。要是让人随便改,造成机器故障,甚至因此发生安全问题,从而伤到人,那责任又在谁身上?
总之一句话,林文理在苏家庄的书房,说是整个集团最重要的地点也不为过。要是人没了,靠这一屋子的资料,不敢说能够翻身,至少能立于不败之地。
回到正在筹备的新项目上头。化肥厂带个’化’字,理所当然是属于化工类别的。这类工厂和机器制造厂最大的不同,就是在于污染物的处理。
机器厂虽然也会产生污染,但跟化工厂的污染等级难以相提并论。
林文理可从没想过,趁着这个还不重视环保议题的时代,拼命地吃时代红利。所有产业都不管污染问题,埋头猛干。
很多污染状况在发生时就进行处理,跟事后才进行治理,直到环境恢复原状,两边的花费可是天差地远。事后处理所需要的时间更是难以估算。
为了不把麻烦留给后人,更不想在将来必然会觉醒的环保意识前,成为被钉在耻辱柱上的’榜样’,林文理对于污染的处理可说是尽心尽力。
既然在意污染的问题,那么化肥厂在机器设备的设计上,除了污染处理设备外,还要考虑到密封的环节。
时至今日的工业区,虽然是以自家汉津钢铁厂产的钢材或铁材为主材料,但还是有很多原料得从外界购买,甚至要从外国进口。
譬如发电机组与大小变电站所使用的变压器,线圈可都是要铜绕的。这原料不从外面买,林文理就算再神也没有点石成金的本领,凭空变出几吨的原铜来。
……嗯,有也不能用。因为那样的变化多多少少都有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缺陷,工业产品首重稳定,不可控的缺陷后遗症太强,不如不用。
总之为了化肥厂设备密封的问题,林文理就需要从南洋进口橡胶材料。
然而进口橡胶原料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了。以前造设备有相关需求的时候,能用替代方案解决就用替代方案,不能的话还是乖乖从国外进口橡胶。
苏家集团发展到现在,倒也不用锱铢必较,连一个子都不舍得往外掏。这又不是重建钢铁厂的时期,全靠战后苏家的小身板去硬撑一只吞金大怪兽。
正因为化肥厂要顾虑的事情比其他新办工厂还要多,而且化工设备也更为复杂,所以筹备进度慢了许多。
就在这磕磕碰碰的时间里,汉津市迎来了一个大变局:市长换人了!
蔡镛从汉津县县长做到汉津市市长,长达十年的时间。对一地主官来说,这样的任期可说是不可思议的了。甚至有人怀疑,是不是得罪了上面的谁,才迟迟升不了官。
他能留任十年,几乎是把最精华的青春时光投入在汉津市,并不是蔡镛不追求上进,而是他有更大的追求。
苏家集团的成就,是其他地方学不来的。就算开放再多政策支持,汉津工业区依旧是今日大金的独一份,没有哪地的主官再扶植出一个工业集团过。
这都还不用说有筹备数年的核电厂兴建计划。蔡镛是要多么想不开,才会放弃嘴边的功劳不咬,’高升’到其他地方做主官。
这段时间,要是有人给出这样的暗示,都会被蔡镛当作是明升暗降的手段,来抢他功劳的。哪怕蔡氏族内给他一样的建议,蔡市长就没想过核电厂有失败的可能。
如今核电厂这座全世界首座新型能源发电厂完成了,更顺利输送电力到汉津市,乃至于整个北江夏郡。
功劳稳稳地到手,蔡镛还要待在市长的位置上,也实在是太委屈自己了。
所以他一同意挪位,家族内部自然有人帮他安排并打通环节。就算不能三级跳,凭蔡镛在汉津市所立下的功劳,直接去主持一郡也不是什么难事,不用从幕僚开始干起。
一通运作下,蔡镛开开心心地交出官印,回京述职了。万民伞那套太俗气,又劳民伤财,蔡市长不屑为之。
假如近期的消息只有这一桩,那么苏涣只会有为同门贺喜的心。但配合另外一桩消息,可就不那么妙了。
首席军机大臣朱珍,因病告老。然后皇帝批准了!
这个时代可没有什么退休年龄的说法,更不用说退休金了。当官同样是如此,只要是好用的人,皇帝自然有一百种方法让人留下来。
就算为父丧守孝,皇帝都可以夺情。什么重病、老迈的都不是理由,只看皇帝要不要用这个人。
所以朱珍的告老还乡,并不是真的有多老。朝中年纪比他大,还腿脚不便,走路都要人搀扶的老臣可大有人在。朱珍不说会跑会跳,就算来个布库,他还能跟对方摔角。
首席军机大臣的告老致仕,既然不是年纪问题,更不可能是不受皇帝宠爱了。
时至今日,大金朝皇帝的权威不如从前。对于那些背后有支持力量的权臣,没那么好摆弄。但是当那股力量消失后,曾经的权臣也不过是一个人。
除非朱珍敢冒大不韪,举兵入宫。到了这种时候,不是改朝换代,就是夷九族。朱珍当然没想要走到这一步,否则那场大战就是最好的机会,而不是战后复苏,局势逐渐稳定的现在。
就这么被逼退,肯定是不甘心的。但是在朝为官,谁不是起起伏伏的。自己之前也是被贬到南边,因为一场大战趁势复起,来了个咸鱼翻身。
如今又被逼退,这一回还不是外放,而是直接被告老还乡。朱珍心里有没有怨,没有外人知道。所有人都只看到这位带领大金熬过那场大战的老人家,平静地回到自己的家乡。
没有在哪场酒宴里,借着酒意大呼不公;更没有跑到自己的门生故吏面前,借机串连。
因为朱珍看得比谁都还要清楚,这一回并不是靺鞨八部的朝廷旧势力对汉人的反击。从根源上来说,是南北方的一次冲突。
朱珍要是一个应对不好,很有可能使大金如今这面和心不和的南北局势,演变成为实质上的南北分裂。到时一场内战将不可避免。
老人家可没天真到相信,届时将会北人统治北边,南人统治南边,两边相安无事。不把人脑子打成狗脑子,杀他一个血流漂杵、尸横遍野,直到南北一统,这事儿是不会有个结束。
老人家当然不是那种一点权力欲都没有的圣人,那种人也走不到他今天的地位。不是早早隐遁,就是早早被斩落马下。
但他更不是那种只管自己权利熏天,哪管外头洪水滔天的恶人。做人的底限好歹是有的。所以才会有上一回的外放,这一回的告老。
朱珍还乡了。甚至还帮着朝廷,压下了自己门生的一点声音。当然,他走归走,也不是没留下后手。
只是那些布置,能不能在未来发生作用,这可就不知道了。毕竟这世道,人走茶凉是常态,老人家看得比谁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