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文理其实并不是那么容易被刺激的人，况且今天还有苏家老爷坐阵。老爷没有掷杯之前，他还真不好抽出刀斧上呀。
马仔这样的角色，林文理可是当得有滋有味的。遇到事情不用过自己脑子，老大说上就上，有什么不好。
当然不好！
老大不吭声的时候，我该怎么办？
林文理这时就陷入这种麻烦的境地，独自面对着苏家二大爷的唾沫……
好吧，两人隔了小半个大堂，好歹也有几公尺远。假如这样的距离还能被喷，那么苏轩的嘴巴功夫比得上传闻中的绝情谷女主人了。
总之，听着苏二大爷口口声声地说：”我就是要你当场起誓！”
”要么不办化肥厂，要么就承诺一个化肥也不进苏家门！”
”少给我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老子听不懂那些！一句话，按照我说的做。否则想都别想。”
……
林文理原本只是敷衍地应和着，谁知道苏轩反而是愈讲愈起劲。看起来就像是回光返照一样，差一点冲到林文理面前，直接来个贴脸开大。
这当然不是什么回光返照，老人家就算快了，也还没那么快。真要让他在祠堂议事上气死了，那就成了苏家的丑闻，没人担得起这样的责任。到时化肥厂的项目不黄也得黄了。
到最后，被逼得受不了的林文理也总算是妥协了，张口说道：”好，发誓就发誓！将来化肥厂连一粒化肥都不会卖给苏家人。要是有违此诺，买卖者当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呸，你怎么不敢用自己赌咒，而是用别人的命来赌。”苏轩不屑地骂道。
林文理更加不屑地说：”我才呸！办了那么多厂子，有谁哪只眼睛看到我当第一线的销售，跟别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
”今天在这里承诺的事情，我绝对会一丝不苟地做到；还会做成售货规则，要求所有人照办。但要是到时哪个化肥厂销售员想不开，跟哪个孙子勾结卖货，雷劈到我身上，这合理吗！
”你今天的重点应该是不让化肥进到苏家，从而让我有左右家里农事安排的机会。还是说从头到尾，你的目标就是在我身上，非要我死不可？”
说到最后，林文理瞇起眼，杀气腾腾地端详着苏二大爷。
这一眼，可看得苏轩全身发麻。像是有股电流，从尾椎直窜天灵。
他之所以敢肆无忌惮地狂喷眼前这人，就是知道这人的规矩。要是对骂，这人也就是互喷而已。有时会赢，有时会输。
林文理喷赢的时候没话说，也就是小人得志的嘴脸，得意洋洋，耀武扬威而已。但要是喷输了，这货也只是鼻子一摸，旁边窸窸窣窣抱怨着，阿Q精神十足。
但要是想弄他，甚至真的上手了，那情况就又不一样。林文理绝对会还手！结果不是断手，就是断脚。
当然不会是林文理断。从他进苏家以来，就没人看过这货在拳脚上认真输给谁过。那种嘴上说输了，实际上连点灰都没蹭到的情形是有，但是谁都看得出来这种输赢的含金量。
要是当着这货的面说要弄死他，那么恭喜，不论有没有实际的行动，林文理都会直接动手的。至于有没有打死对方，就看林文理的心情。
也就是说，苏二大爷的话已经擦到林文理禁忌的边缘了。这货是否动手，就在无可无不可之间。
以苏轩现在的身子骨，经得起林文理的折腾吗？他都不用认真出手，可能随便来个几下，苏家二房就可以操办白事了。
苏二大爷就算再讨厌眼前这货，也不敢在这种事情上漏口风。虽然他被人宣判时日无多了，但也没坦然到可以明天赴死。
所以当林文理眼一瞇，危险的气息喷发而出的时候，苏二大爷就缩起来了。他只差藏身到人堆中，但是做不到。
因为其他族老也知道一样的事情，无不从苏轩身边避开，生怕殃及池鱼。这就让缩起来的苏轩身边一圈空地，反而更加显眼。
这让无处可躲的苏轩不得不直面林文理的进逼。他倒是想强硬地回应，但一对上那双狠戾的眼睛，就又软了下来，说：”我……我没有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呢？都按照二大爷的要求对天发誓了，不让一粒化肥进到苏家，这样还不够吗？假如要我死，就请直接说。我保证你没有说第二句话的机会。”
……啊，不是干脆顺着我的意，爽快地去死呀。我没说第二句话的机会是啥意思？
一时间，苏二大爷脑筋转不过来，整个人像是痴呆了一样，怔怔地看着林文理。
其实这个时候，最后悔的不是家中一众耆老，而是回过神来的苏涣。
’化肥’的事情，他不是第一次听到。
既然会跟待在国外的同门有书信往来，他一个耕读世家出身的子弟，不可能不关心国外的农业发展。化肥就是在这种环境下知道的。
可用工业方式生产，效果稳定的肥料。这是苏涣的认知。然而实际上化肥有多好用，他并没有一个直观的认识。
按照林文理的做事方法，他几乎不会挑那种虚有其表或是有隐患的事情。
诚然大部分前期的分析与评估，都是这个人的一家之言。但后期只要能证实的话，无不证明林文理说得没错。
那么在他准备兴办化肥厂，苏家却逼得他发下这种毒誓，自己断绝了使用的可能，这是好事情吗？
另一方面，没有苏家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化肥的销路有可能打开吗？对于集团的财务，苏涣都有从自己夫人处知悉，更了解现金流要是出现迟滞，对苏家的伤害有多大。
虽然看起来像是转移话题，解救窘迫的苏二大爷，但苏涣也是想知道问题的答案，因而开口问道：”文理，若说没有我苏家带头，你打算如何打开化肥厂销售的局面？”
苏涣的问题，也隐有答案不合格的话，化肥厂的项目是否暂缓的考虑。
林文理对此倒也没有多担心，直言道：”这件事情很简单呀。先找汉津市其他种粮的家族，看他们愿不愿意合作。
”找不到就在整个江夏郡找，再不然在整个荆州找，在整个大金找。假如整个大金都找不到人用的话，那也可以做外销。
”刚好老游常抱怨，他的船出去的时候空仓率太高。只要出口能做稳了，我们还能跟他谈一个优惠的运费。”
”外销？化肥能做外销？”苏涣讶道。因为林文理选择的项目，可从来没有以外销为目的而开展的。如今突然说可以做外销，苏家老爷不得不惊讶。
林文理解释道：”联邦国曾有位国务卿说过，谁能控制粮食，谁就能控制人类。所以欧美地区的大型粮商在国际上的厮杀，其激烈程度可一点也不输那场大战呀。
”在我看来，真正有机会出头的大型粮商，必然有几个特点。其一就是有足够庞大的运输船队，其次要能让每个生产基地都能产出有稳定质量的粮食。
”想要让粮食有稳定质量，他们必然投入相当的心力在良种的选育上。然后有一套标准的种植方法，并且施加效果稳定的肥料。如此，才能做到产量的最大化与标准化。
”也就是说可工业化生产的肥料，是非常重要的一环。我们甚至不用等化肥厂建成，光释放个风声到国际上，恐怕就会有粮商找上门。
”只要在他们的评估中，我们的化肥生产计划合格了。别说包圆了我们的全部产量，他们甚至会要求控股化肥厂，再不济也要达成稳定的合作关系。
”所以说，我从来不担心化肥销路的问题。甚至只要生产技术保护得当，我们还有机会与这些粮商展开技术合作，赚更多钱。
”当然，风险也不是没有。毕竟人家能做到国际盘，也不会是什么好欺负的对象。一个应对不善，被他们把技术跟工厂全部吃下，来个人财两失也是有可能发生的。”
”等……等一下。”听完林文理的解释，苏家有长老坐不住了。有人和气地开口问道：”文理呀，你既然知道这些，那为什么我们不自己做这个国际粮商。”
”我知道又如何，也只有我一个人会啊。你们不会以为要搞国际盘，我一个人就够用了。”
”这不是还有我们嘛。”一群老头如饿狼看到肉一样，两眼发红说着。
嗤笑一声，林文理说道：”你们也就懂得圈地、种地，把流民收下当佃农。狠一点的，逼迫底下佃农把每一粒粮食都交上来而已。除此之外，你们懂个屁的国际粮食贸易呀。
”就这份眼界跟能力，不过是当个村长的料子罢了。指望你们干国际粮商，不如早点洗洗睡吧。梦里什么都有，当皇帝，权倾天下都行。
”不信的话，你们可以问问老爷。只能干村长的人，能进入朝廷中枢做那军机大臣吗。这不是我瞧不起你们，而是你们真不行。”
藏在人堆里的八大爷忍不住探头骂道：”混……混账！你这小子，话怎么说的。没试过，你怎么就知道我们不行了。”
”哈，踏出第一步就扭到脚了，还指望会飞能跑呢。”林文理不耐烦地起身。看着苏家老爷欲言又止的模样，笑问：”老爷，除了化肥厂的问题外，还有其他事情吗？”
苏涣一长叹，说：”没了，去忙吧。”
”好的，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