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就跟林文理说的一样，假如苏涣想要制止林文理做某件事情，面对面说出来就好。
当然这时林文理会说出他的理由，看能不能说服苏家老爷。假如无法说服，他也不会非要做这件事不可。或是调整一下计划，直到解除苏家老爷的疑虑。
这样的弹性，林文理过去不是没有表现过。任何新项目的产生，在林文理还在和苏家老爷讨论的阶段，苏涣也不是无条件全盘接收的。总有些问题待解决。
因为苏家老爷认为不合适而搁置的项目也不是没有。有些在后期重启了，有些的重启之日看来是遥遥无期，那怕全部的资料已经准备完整。
即便如此，林文理也不曾强硬地要展开某项目过。
所以林文理先前说的那些话，第一层意义确实是隐含着下对上的胁迫之意，但第二层就是有人进入那间画室的泄密问题了。
这又是一回暗戳戳的考验。不论林文理是不是真有这样的心思，苏涣就是这么认为的。
要是在外人面前，或许苏涣说话还会婉转一点。但面对自己人，还是身为族长的苏家老爷可就没有那么多顾虑了。
看向跳得最欢的苏轩，苏涣直接问道：”二叔，你们是怎么得到化肥厂计划草案的？”
族长的反应跟所有人想象的都不一样，这让有资格与会的耆老们为之一楞。反应最快的八大爷说道：”族长，难道我们不该先考虑林先生打算朝我苏家根基伸手的事情吗。”
苏涣说道：”林文理的书房里，那些可以坏了其他家族营生的计划不知有多少，大部分都让我压下来了。
”假如化肥厂的事情我知道了，觉得不合适，我自然也不会批准。但为什么我还不知道的事情，你们会比我早知道？”
八大爷信口说道：”嗯，这是哪天喝酒的时候，让其他管事的听到了喝醉酒的林文理在炫耀他的计划，言之凿凿地说可夺我苏家大权。这些管事向我们通报，这才知情的。”
”哪个管事？叫来对质。”
”族长，这……不方便吧。”
”有什么不方便的？都是家里人，对的事情就对，错的事情就错，通报错误的事情是见不得人的行为吗？为什么不敢站出来？”
八大爷讲道理讲不过，改口说道：”……族长这是信不过我吗，非要追根究底的。难道八叔我还会害了咱家不成？”
苏涣站起身，来到一众耆老面前，说道：”我当然相信八叔不会害咱家，我是信不过那个闯进文理书房的人。文理书房里的东西有多重要，我很早以前就告诉大家了。
”我还明确要求将书房列为禁地，闲杂人等勿近。今天有人将里面我都还不知道的东西告诉你们，八叔可以肯定这个人没将书房的资料卖给外人？
”假如有人这么做了，吃亏的是别人还是苏家？我相信八叔的用心是好的，但八叔不肯将人说出来，是愿意帮那人做担保，他不会出卖苏家的意思吗？”
说到这份上，还要担责，八大爷也不敢吱声了。他摸着鼻子，讷讷地说道：”我也是听人说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总算他还讲义气，没供出是从谁嘴里听到的。
苏涣一点也没放弃，将目光扫向其他人身上，压迫感十足，问道：”既然不是八叔，那么第一个说化肥厂事情的人又是谁？”
有谁可以保证进了那间画室的人真没偷出其他什么东西，卖给外人？
大伙儿年纪都一大把了，自然不会有那种不切实际的妄想。既然无法保证那人的行为，谁敢跟族长说的一样去作保担责？这种时候当然是撇清关系呀！
只是大伙儿都是亲戚，有些事情不好做的太露骨，所以没有人说话。但视线不由自主朝着某人集中。毫不意外，苏家二大爷又成了众人焦点。
尽管这几天拚了命的调养，但亏空的老迈身体又哪里是那么容易补回来的。也因此自知时日无多的苏轩，这时就像是破罐破摔一样，厉声说道：
”东西就是我让人去找的，族长想怎么解决？今天我们应该讨论的，难道不该是这个没点长幼尊卑的小子，伸手管我苏家农事的问题嘛！
”我可以担保，没人拿那间破屋子里头的东西出去卖。要是有，都算我的。那破房子的东西值几个钱，论斤两当厕纸卖，我都嫌脏。”
看到有人说的这么理直气壮，就是林文理也没有继续跟对方吵的勇气了。这不是吵得赢或吵不赢的问题，而是对方开始用耍赖的态度了，任何道理或阴谋都没用。
想解决对方，不是直接无视，就是物理上消灭，再不然只能顺着对方的意思见招拆招，直到对方无招可出为止。
林文理倒想举起椅子，照对方脑门来一记狠的。横竖活不了多长的时间了，不如直接办后事吧，子孙也省得一颗心悬着。
很可惜，苏家老爷就在旁边，当然不可能放任林文理出手。这位说道：”文理，既然在场的各房长老都有疑问，你不如就直接说吧，下一步建设化肥厂的用意何在。”
这是进入认真模式了？平日里，苏家老爷有疑问的时候，也是这么直来直往的。
虽然不是私底下讨论的场合，但是林文理怕回答吗？当然不。再者苏涣既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前问出来，想必也是做好了这些人知道也无妨的心理准备。
林文理也只能同样认真地回答道：”下一步选择化肥厂的目的有三。第一，从汉津市发展的大局来看，工业区的规模要再扩大，就必须要吸纳更多人口。
”然而粮食的价格却在上升，这代表汉津市乃至于整个江夏郡的粮食供应，已经到了一个限度。我们想获得更多的粮食，就必须从更远的地方运送来。运送成本就是粮价上涨的原凶。
”当然，从购买能力来说，大家赚的钱不至于买不起新的粮食，甚至还远远没有到达购买能力的极限。但这个差距变小，意味着汉津市的老百姓在吃的支出上增加。
”相对的，就会压缩他们购买粮食以外其他东西的能力，进而削弱了我们工厂所产出的工业制品销量。销量衰退，代表利润下降，那么我们投资其他项目的动能就会减弱。
”为了大局的发展考虑，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提高江夏郡内的粮食产量。在没有找到高产的粮食品种前，使用具有稳定效果，且能稳定生产的肥料是一个优秀的选择。
”简单地说，就是维持住收入与支出间的大幅度落差。这样就能像瀑布一样，给集团的发展与汉津市的经济成长源源不绝的动能。假如这个落差缩小，动能理所当然就变小了。
”第二点，化肥是化学肥料的简称。这是能进行工业化稳定生产的无机肥料，过程当然是使用化学反应，在工业分类上应该属于化工产业。
”工业化，尤其是重工业，其需求是多方面的。而我们现在是严重偏科，以钢铁为核心所建构起的工业架构。想要继续发展的话，跨足其他项目是必然的选择。
”否则我们在原材料的选择上，就只能向外采买，受制于人。而化工产业的一大项目是石油化工，但是我们没能争取到石化业的朝廷许可，连想向国外买原油的资格都没有。
”那么在有限的化工项目中，我认为肥料是很好的切入点。因为以农立国的大金，老百姓不一定用得上塑料产品，但肥料一定是用得上的。
”而且当钢铁厂朝电气化的目标迈进时，平乡煤矿的产出，就可以提供化肥厂做原料使用。这可不像炼钢一样，可以用电力取代煤炭的。
”可以说化肥厂将取代电气化的钢铁厂，成为平乡煤矿的主要顾客。这么一来，我们和潭州市与平乡县的关系就能维持住，不至于让他们有被抛弃的感受。
”第三点，在制作化肥的过程中，产出也不是只有肥料而已。制造过程中的其余副产品，也都是很有价值的。
”有一项副产品是工业火药的原料。而且这还是属于无烟火药，而不是传统的黑火药。这又能用在铁矿或煤矿的开矿作业上。
”也就是说化肥厂并不是我随便点到的项目，而是从各方面来看，不管是主产品或副产品，都是大金现阶段用得上的东西。
”而且这些都不是什么奢侈品，或是有替代品的项目。相反的，化肥厂对于提升大金基础的生产力有很大的帮助。
”要不是老爷当初到手的是一座等待重建的钢铁厂，问我的意见，第一个该开展的项目就应该是有大作用的化肥厂。毕竟我们可是号称以农立国呀。
”我觉得，这三点算是最重要的部分了。要是想让我继续讲为什么需要这么做，我还是能列出五六七八点来的。”
一般来说，重点说出来，其余的添头可说可不说，苏家老爷就能听懂了。有时甚至可以举一反三，列出几项被视为添头的好处。
谁知道今天遇到的是一群老顽固，苏二大爷才不傻傻地针对林文理的话来个逐字反驳。他直接霸气地说道：
”你说的那些，我都听不懂啦。我就只想问，你个屁都不懂的小子，凭什么管我老苏家怎么种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