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东一长叹，说道：”妳也知道，这些人都是打惯仗，杀过人的老兵。因为朝廷养不起了，所以一车车送去荆州给苏家养，妳说这事儿像不像唐明皇设藩镇的昏招。
”要是苏家还像以前一样，老老实实的种地，这也就算了。但他们搞得可是现代化工业呀，妳觉得他们有没有办法造枪造炮的，尽管现在没有造军火。
”有人有枪，到时底下心野的人来个黄袍加身，妳说苏先生反还是不反呀？不论这是不是他本身的意愿。坐轿的人想下，抬轿的人不肯，这种事情妳我都没少见。
”所以我这是未雨绸缪，两害相权取其轻。与其逼着那一位走上不得不反的道路，还不如像现在一样，到处忙着剿匪呢。反正出面的军队跟那群兵匪不管死了谁，朝廷都能接受。”
秋玉姑酸言酸语说道：”是啊。而且还能现在一样，把这事儿扯到珍胖子身上，将他拉下马。这笔买卖还真是合算。反正人命在你们这些老爷眼里，就是不值钱。对吧。”
说到这里，秋玉姑胸中火气涌了上来。站起身，摩拳擦掌，嘴里恶狠狠地说道：”当初我怎么就看上你这个狗东西，非要嫁你不可。哎呀，我这是愈想愈气呀。”
富东身子一翻，躲了远远的说道：”别，别过来。君子动口，虎豹动手。”
”我一娘儿们，不是君子。”
”妳也知道现在宗室整天里都在琢磨什么东西，这也不是我乐见的啊，毕竟我人微言轻。就算我反对，谁会听我的呢。妳打我，也就出气而已，于事无补啊。”
”那就出一口气，至少我眼下畅快了。”说着，秋玉姑就要飞扑过去。
”等一下！我还想跟妳说林文理的事情呢。要是打疼了，脑子里的东西都忘掉了，那正事可就都耽误了。”
秋玉姑放缓了行动，磨着牙，眼神依旧锐利，大有不满意就继续的意思。富东连忙安抚道：”正事要紧，正事要紧啊。”
”说吧，对那个林文理，你又有什么打算？”秋玉姑问道。言语里，多少带点不屑之意。
拿起了另一份资料，富东说道：”我看这林文理的资料，也就这几年跟那场大战的。再早的东西，虽然有个说法，却没有多少可靠的左证。
”妳看，譬如他说他自己是闽南人士，也能说一口闽南方言。那里在大战中可没有受到多少战火波及呀，所以官方资料相对保存完整。
”可是谁也找不到关于林文理的出生资料跟户籍资料，就好像他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所以我就想，他有没有可能是哪个旮旯角冒出来的老怪物？”
一听到富东的判断，秋玉姑也忘了之前要找人出气的事情，认真地盘算起。
富东又继续说道：”妳看啊，就一条，这个人的年纪到底有多大，谁也说不准。大家都是看着他的模样，说约莫是二三十岁的后生吧。
”九年前是这模样，九年后的今天也还是这模样！这可不算是正常吧。而且对方的本事又有古怪，老鬼师的老鬼，除了在战场上，妳就没听过他在哪里吃过亏的。
”有什么私底下去找过他，我不敢说全部了解。但就一件，宫中可是有一位老供奉被派到南边来办差，一样没回去。
”我这回过来，主要还是接了差使，要打听这位的消息。虽不到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的程度，但也要确定那位供奉有没有来到荆州地界上，还是路途上就没了。”
秋玉姑似笑非笑地问道：”来了又如何？路途上没了又如何？一个钦差可以把自己搞没了，朝廷是想借题发挥吗？”
富东双手一摊，无奈地说：”不论朝廷想要怎么做，怎么也得先知道那位老供奉的状况。那位不是领着钦差的旨意，又仗着本领够硬，是自个儿一人上路的，谁也没通知。
”可以说出了皇宫之后，就没人知道他的动向了。一开始，大家都习以为常，因为这位爷就是这么一副作派。但日子久了，大家也觉得不对劲了。怎么人一出去，就没消没息的。”
”有没有可能是跑了。大战那几年，宫中小太监跑了不少吧。”秋玉姑说了一种情况。
富东却是摇摇头，说：”谁都能跑，就这位不可能跑，他可是长白山祖地来的。西宫太后乱政时，他可是为皇上挡了不少明枪暗箭的。就这份功劳，今上对他也是客客气气的。
”就是当初大战时，这位刚好不在宫中。否则哪有北朝的那位投降，以及之后南北分立的一堆破事呀。”
秋玉姑手一抬，挡在了身前，说道：”我在你面前不批评宗室里的事情，这可是成亲时就约定好的。我就说说林文理的状况吧。
”你的推测听起来很有道理，但你不知道那些人的禁忌，所以才会做出这样的判断。或许有听过，但真真假假的传闻那么多，你也不知道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总之要像林文理一样，一年到头都在外浪荡，而且这情况还连续几年的，基本上就绝了他是那种人的可能性。就算他曾经是，现在想放弃，也不可能是这样的表现。”
”哦，怎么说？”富东问道。
秋玉姑解释道：”长生者向天借命，这些人最怕遇到什么？神仙吗？山泽大妖？都不是，他们最怕遇到的是阴差。
”别看阴曹地府好像任人来去，哪路神仙都能上门踩上几脚。你实际想想那些传闻，敢揍阎王，敢闹地府的，都是些什么神仙。
”就是孙猴子闹地府，也是因为他自己酒醉酣睡，被鬼差拘走了魂魄，这才有后面的事情。但你想一想，孙猴子什么角色，齐天大圣呀。
”鬼差套上绳，一样把这美猴王的魂给索了去。但凡生死簿上注记阳寿尽，大罗天仙都躲不过勾死鬼差的套索。当然，后头有没有打出来的本事另说。
”就那些躲在山沟里，妄想长生路的家伙，想从地府里打出来？都不用我瞧不起他们，就是各自门派中的老怪物，让他们看到鬼差，哪个不是跑得比飞还快。
”平日里鬼差也就勾死人，活人少往义庄之类的地方凑，一年不见得能碰上一个。但农历七月鬼门开，鬼差也会跟着众鬼来到阳间。
”这是为了监督各处的鬼，不让他们造成阴阳憾事。这段时间，没几个阳寿尽的家伙敢在外头蹦跶。谁不是躲在自个儿的洞天福地里，潜修熬日子。
”这就注定了这些人在一年当中，必然会有一段时间无法在世间行走。这也是为什么，修行长生者以佛道居多，不曾有儒门。
”你们这些当官的，除非辞官或迁任，否则你们敢让自己屁股下的椅子，空上几个月甚至小半年的嘛。就算真有这样的胆子，谁敢保证自己回来后，这把椅子一样牢靠？”
”所以，没可能是那些老怪物？”富东再次确认问道。
秋玉姑坚定地摇头，说道：”不可能。况且修道长生有所谓的财侣法地，缺一不可。’地’看似排在末位，最不重要。实际上这个排序由前到后，是指获取的难度。
”想找一块能躲地府阴差，又有助于精进修为的洞天福地，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所以有人说，能有一个人踏上问道长生路，必然有一个老怪物殒落。
”不空出缺来，谁能顶上去。这道理，你这个混迹官场的应该比我更明白吧。一个萝卜一个坑，多出来的，除了一边凉快去，还能怎么着。”
”那……西方那边的状况，妳也熟？”富东像是想到什么，双眼发亮说：”也对，他这些年建立起来的工厂，本质上都是来自西方世界的学问。所以妳说，这人有没有可能是西方派人的间谍？”
”呵。”秋玉姑嗤笑说道：”你看过这样的间谍？好心到帮我们建立工业体系？这功绩可比秦国李冰造都江堰了。
”再说你有没有看过他在战时的军功？那些谣言鬼话就不多说了，白纸黑字写在文书上的总可以信了吧。
”就他的杀敌数，这样的间谍给我来一个师，明天咱们就能在江户城的皇居喝茶。他要真能是西方派来的间谍，我也只能说派得好了。”
想了想，秋玉姑又说：”至于西方来的长生种那就更不可能了。他们净走邪魔外道，不是吸血的，就是月下发疯。你可曾在林文理身上听过这类传闻？”
摸了摸鼻子，富东说道：”那就是不可能啰？”
”况且！”秋玉姑趋前贴脸说道：”这些老而不死的老怪物都有一个共同的臭毛病，那就是鄙视新学问，认为东西是愈古老的愈好。
”指望这样的人搞工业？不如指望他们把老百姓们带回茹毛饮血的时代。然后来个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的世界大同。”
指着摊在桌上，跟林文理有关的资料。秋玉姑总结说道：”反正一句话，这个人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老怪物。但……我也不保证他是不是其他什么东西。”
”哦，那妳觉得他是什么？”
坐回座位里，秋玉姑翘起腿，回想起那短暂的交锋后，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但这人有古怪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