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的可以做得到吗？”对于时局并没有十分关心的苏茵，不解地问道。
苏涣重重点头说道：”朝中朱珍大人与众多汉臣，都在朝着这个方向努力。皇帝将大权交出，实现靺鞨八部与境内各民族的真正平等是迟早的事情。
”这种情况下，谁愿意经历那种改朝换代的战乱呀。也幸亏没有，否则前有内战，后有八洲国侵略，这样的世道真不知该怎么活下去。”
夫妻俩相视一眼，都能从各自的眼中看到庆幸的神情。内乱外患一起来，怕不是又是一回五胡乱华。
”所以，大家都觉得现在的局势能行？”苏茵直白地问道。
”为什么不行？至少在慢慢变好了，能指望着明天。要是还跟过去一样，吃了上顿没下顿；就算不走出家门，也有不知哪来的溃兵或军队上门，那种看不到将来的日子，谁能过得下去。”
大兵端着枪进门，总不会只要一口水喝吧。真不会以为大金朝的军队是什么有信仰，尊老爱幼的现代化部队吧。
苏家老爷心系民生，可不是那种不知寒暑，动不动就来句何不食肉糜的高门大户子弟。
之所以不遗余力地支持林文理，也正是他做的事情利于天下，再不然也利于苏家所雇用的这二十几万人。
这数字是啥概念？不论男女的话，一万人可以整一个师，二十几万人就是二十几个师。这要放在大战时，好歹也是军区的级别，都够打一场战役了。
当然，手底下的人虽然有复员兵，但更多的还是为一口饱饭的普通人，不少人都能被归类在老弱妇孺。能够养活这样的人口，让他们安居乐业，苏涣说自己不得意那肯定是骗人的。
手底下的人有这样的能力，上位者难道还想着要扯人后腿，以显示自己领导的权威吗？
在苏涣看来，这是最差劲的做法。手底下的人有本事，上头的就该为其遮风避雨，扫除那些外界来的琐事，让他能有更好的发挥。
真别以为林文理搞钢铁厂，搞工业，外界就没有什么幺蛾子找过来。
除了私底下想挖人或想伤人的找上门，这些人都莫名其妙’失踪’以外，还是有不少属于权力阶级的触手，这些人都被苏涣顶了回去。
或许苏家算不上顶级的家族门阀，但是苏涣本身有大儒美誉，又同门师兄弟帮衬。不论荆州地界上的官员有什么心思，既然是在家乡做出好大的事情来，就没有让外人搅黄的道理。
所以真要说，外界的风风雨雨，苏涣也确实替林文理拦下不少。为的就是让他可以好好做事，有施展拳脚的空间。
要是少了苏家这顶保护伞，林文理别说搞起这么一个接近半成品的工业体系了，或许钢水出来都成问题。
虽然不知道话题怎么从秋老师身上，转到大金朝的大局上。不过时间就在这些闲扯中渡过，即使是被忽略的苏过，也只觉得庆幸，没有不满的。
毕竟没有哪个孩子，会觉得被考校学问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苏家可不兴答对一题，赏一颗糖吃那一套呢。
其实这也跟风气有关。面对某些严厉的父母，可能简简单单一句夸奖，就能叫孩子兴奋不已。但是苏过上头有个混不吝的亲姊呀。
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虽然苏过的功课有家里面三个人督促，但苏茵这个’好’榜样在前，想要苏过有多热爱做学问，那就是痴心妄想。
’姊姊可以不读书，为什么我就不行！’这种话，苏过小时候可没少讲。但经历过亲姊几次关爱教育后，就永远不讲了。
爹娘揍人，爹娘他们自己还会心疼，喊疼了多半就不打了。亲姊揍人，那只要没打坏就没关系，半分怜惜都没有的。
再说苏茵是什么人，手底下怎么可能没轻没重的。要让人疼而不伤，那方法实在是太多了。都还没用齐全呢，苏过就老实了。
无论如何，不用自己伤脑筋，又可以听父母讲一些新鲜事，苏过没有不满意的。要是能放自己去听广播，那就更好了。
不知道这个时段的广播节目是什么，有没有大姊姊婉约动人的声音可以听。
苏家的大好儿正缩着身子，猫在一旁，神游天外。
另一头，也有一对夫妇的谈话与苏家有关。
住在旅社里的富东与秋玉姑，正拿着一份书面资料，边看边听着广播还边聊天。
因为分心多处，所以夫妻俩嘴上还是以感慨居多。富东看着手上的东西，比对自己这些日子实际看到的情形，说道：”真是不亲自来看看，真不知道荆州有多大的变化。内务府做的东西，也就是皮毛而已。”
坐在收音机旁，这是旅社给高档房间准备的。秋玉姑舒适地倚坐着，边听着柔和的音乐。听着丈夫的抱怨，她懒洋洋地回道：
”也别怪内务府的人。八十年前南方大乱过一次，那一回留在南边的靺鞨人基本上都被杀的差不多了。八九年前还有一场大战，朝廷势力更是萎缩，能有什么指望。
”再说你们自己也不争气，本事都用在提笼溜鸟上了。瞧瞧你们叔伯兄弟的那德性，你们一家子也就出你这个怪胎。”
”好了，咱别说这一茬，还能安稳做个夫妻。”穿着轻松便装的富东求饶似地说着。
只是夫妻俩虽在对话，但其实视线并没有对在一起。秋玉姑虽然会看着自己的丈夫，但是富东两只眼睛都盯在手中的文件上，不时皱着眉。
当妻子的不至于品不出味道来。秋玉姑问道：”怎么了？在琢磨什么事情，看你一副眉毛都要打结的模样。”
”妳说……”总算从纸堆中抬起头，富东看着自己的妻子，问道：”有没有可能让苏家转投到恒亲王门下？”
”哟呵，这是觉得挖一个人才还不满意，要把苏家整个盘子给吃下肚的意思。”秋玉姑调侃道。
”妳就说有没有可能嘛。”
秋玉姑掰起手指头，掂量着说道：”你不会以为这整套工业能飞，可以一股脑地往京师搬吧。就算苏家老爷脑袋被门夹了，当了亲王家的奴才，荆州这一圈人，你想要怎么绕过去？
”再说苏涣这个人你也不是不认识，就是因为太有骨气了，所以才没进官场。要么直接一个宰相的一品大位砸下去，皇上做他的靠山；否则以他的为人，早晚因为得罪谁，落个诛九族的下场。
”这么一个人，你想让他离了珍胖子，去跪恒亲王？要是师兄真那么做了，我倒觉得你们只要见到人，就把人捉起来搜身，包准可以搜到一把刀子或手枪。
”人家是当死士，要恒亲王小命来着的。现在宗室上上下下，也就靠这位十六爷撑着颜面。就问你们敢不敢赌这一把，赌他一个改朝换代，或是后世史书记一个东金、西金的。”
被夫人一阵抢白，富东的脸是青一阵、紫一阵的。得亏年纪还轻，否则这会儿就得中风了。
自己在外头虽被人夸是文武双全，但面对这个婆娘，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知道的。这打也打不过，骂又骂不赢，没一会儿，心情就平复了下来。
就这份养气功夫，让人知道了都得夸一声脾气好。背后喊不喊软蛋就不知道了。
反正富东心想，谁硬谁来怼这个婆娘。手断脚断在床上躺个把月，再被’细心’伺候着，脾气不好也好了。
没办法，不能不好啊。都躺床上了，继续嘴硬就可能躺棺材里。古有明训，大丈夫者，识时务者为俊杰。
不过想起另外一事，富东斟酌了一小会儿，就决定拿出来讨论。问道：”妳说，要是朱先生倒台了，苏家这边有没有机会呢？他们总要再找一个靠山吧。”
听到这话，秋玉姑坐直了身子，探头问道：”你这话，真的假的？”
富东没瞒着妻子，哪怕她的立场跟自己不完全一致，说道：”这几年匪祸频传，已经不只一次有人拿这事儿朝朱先生发难。
”我耳里听到的，这一回有人准备好材料，打算把这些年所有事情一次性摊开来讲。就算不能把朱先生一撸到底，也要让他离开中枢。
”毕竟复员兵发枪的政策，是朱先生决定的。而让这么一群干了几年只会杀人的人手里有枪，又饿着肚子，最终闹成匪祸。这么一个过错，就算朱先生有功在先，那也是扛不下来的。”
”这事啊。”秋玉姑有些不满地说道：”我记得早些年不是处理得好好的，后头全是毛病，你觉得是谁的问题？谁让他们饿肚子的？明明有个好去处，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谁的错？”
”这也不能怪朝中的老爷呀。”富东弱弱地回了一句。
秋玉姑讥讽道：”不怪他们又要怪谁去？明明一个好好的安置方案，让各地复员后的人员要是有困难的，就集合起来往荆州送。苏家可是夸下海口的，来一个就养活一家。
”结果也就头几年执行了，送了几波人。后头就严令各地方负责安置人员，不得再往荆州送。要是他们真有本事安置，那也就算了。结果现在闹成匪了，你说说这算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