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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夜行此剑,生者不可触第一千三百二十二章:梦逢两生白少颜扫了一眼那黑色火焰已经燃烧至了百里安手腕间的手绳。

  那黑色的火焰不同寻常,林曦看不见,可她却灵观得一清二楚。

  她从那火焰之中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眉头瞬间深皱,打断了林曦此刻的思绪,寒声说道:“有人在干扰梦境!”

  林曦猛然抬头,斩钉截铁道:“这绝无可能!”

  她所施梦杀之术,虽无法掌控梦境中发生的世界内容,可主术者是她,便是连她自己想要做到干扰梦境,都需要借助自己发丝缠红线,方可勉强做到四两拨千斤之力。

  她实在难以想象,还有谁能够如此直接地越过她的精神世界,渗透至她的术梦空间之中,做到如此直接性地干涉梦境。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世上并无任何绝对之事,你不知晓,不意味着‘它’并不存在。”

  树洞之外,忽然被远风送进来一道低淡好听的嗓音。

  林曦目不能视,只感受到周身气流一阵徐徐吹动间,有着轻柔如云的衣衫划过脸颊的触感。

  她感受不到洞中有外人的气息痕迹,可是那名未知的来客却没有遮掩自己存在的意思。

  林曦能够知晓自己近在咫尺间,立着一人。

  白少颜一双含霜带雪的眸子警惕凝视着眼前的黑袍女子,低声开了口:“你是何人?”

  卧在石壁前的幼虎也站直起了身体,目光幽深地看着那女子,深蓝色的眼睛隐匿在阴影之中,观不分明。

  林曦看起来并不在意对方的身份,因为她知晓,连她都无法灵观到半分影子的存在,实力必然在他们所有人之上。

  此刻对方若有杀心,仅凭一条未成年的应龙,可不是她的对手。

  她只是不解问道:“方才你说那话,是什么意思?”

  黑袍女子蹲下身体,落下的手指拨开林曦的手指,取而代之,轻轻点在百里安的眉心间,黑色兜帽下,她薄唇微动,轻声说道:“世间流派术法,皆非自然形成,而是通过古人天才异士感悟自创而成,开山立派,延续至今。

  便是林曦殿主的梦杀之术,追溯根源也是源自于林曦殿主自己创造的独门绝技,放眼千古岁月,在林曦殿主创立此术法之前,又有何人听闻过这梦杀之术。”

  “过去不曾听闻过此术,并不代表着此术今日不会有人创立出来。”

  一席话说得林曦不再做任何言语。

  因为她知晓眼前这个黑袍女人所说的一切,皆非虚假之言,隔着那只手指,林曦清楚地感知到这个女人的神识正在源源不断地主动涌流至百里安的精神梦境世界之中。

  若非此刻自己亲身经历这一切,林曦怎么也无法相信,在这世上竟当真有人能够干涉影响她所施展的梦杀之术。

  林曦虽不知这女子是何来历,有何目的,但此刻她亦是能够感受到对方对百里安似乎并未存在任何敌意。

  她好心提醒道:“他此刻所经历的梦劫心魔非同寻常,姑娘以自我灵识为桥梁,强行入梦,自身精神会得到可怕的反噬不说,极有可能被他那宛若泥潭般的梦境深深拖入进去,精神意识永远受陷其中,再难醒来。”

  黑袍女子垂眸平静地看了一眼断裂在地上的那截红线,声音温润清浅:“以发线做为媒介相连梦境,试图借此将他从梦劫心魔之中拉拽出来,无异于在用一根发丝试图拉扯一座巨山。

  他所经历的心劫,仅凭这一根发绳起不到任何作用,甚至连你的声音都无法传递到他的身边去。”

  听她这么说,白少颜也不再执着问她究竟是何身份了,她目光定定地看着眼前这名神秘的黑袍女子,眼底的紧张之色被她强行压制下去:“你有办法带回主人吗?”

  黑袍女子沉默下来,没有说话。

  反倒是林曦开口说道:“梦劫旋涡起,恰似一人沉溺于风暴大海之中,茫茫无际的破碎空间里,一切时空秩序都是紊乱的,莫说将人带回来了,便是在其中将人找到都是难若登天的。”

  对于这种泼冷水的发言,黑袍女子并未做出任何反驳,她默然片刻,左手从衣袖之中取出一株枯黄的异草,交给林曦。

  “这是何物?”林曦问道。

  也许是因为轻轻抿唇的动作,那黑色兜帽之下,她那两片形状漂亮的薄唇看着有些苍白,平静的嗓音却是听不出任何异样之色。

  “这是坐枯草,若是我无法将他从梦杀劫境之中带出来,劳烦林曦殿主将吃草种于他的心口之上。”

  林曦不解问道:“为何要这样做?”

  白少颜却知晓此草是何功效,寒声说道:“坐枯草,种于心间,可令人肉身枯化成木,短短时间里,便会彻底生机枯尽断绝,此草一旦成功种于心间,便是传闻中不死树所结的神果也难救。”

  说话间,白少颜眼神冰冷至极,死死盯着那株草。

  可难得的是,她并未因此而发难与她。

  因为她心中清楚,这种下坐枯草的条件是这名女子无法将百里安从梦境之中带出来。

  而百里安无法破除梦杀术醒来的代价,却不仅仅是他一人在承担。

  这女子一旦入梦,若是中术者无法醒来,她的灵魂意识同样将会永远停留在那梦术之中,空留一具躯壳在外。

  而她留下这坐枯草的用意也在明显不过。

  并非是针对百里安。

  而是这女子知晓,百里安的身躯已经开始妖化,若是放任不管,在这黄金粒子的影响之下,他这具不被灵魂所主导的肉身,将会成为一个毫无意识的野兽。

  她留下这坐枯草,反而是好意,为了保全林曦与白少颜二人的性命。

  虽说白少颜不会允许林曦将此草种在百里安的身上,可是此刻也不会擅作主张地为难这女子。

  林曦并未直言此草她到底是会用还是不用,她手掌贴近百里安的心口感应片刻,低声道:“百里少主入梦杀之术的形势比我想象的严峻,不到半日,他的心灯就已经被逼现了出来,若是不能在他心灯燃灭之前找到他将他成功带出梦境,他的灵魂将会永远留在那里。”

  听到这里,黑袍女子挽起了唇角,轻轻笑了一下,说道:“没关系,我会找到他的。”

  不管身在何方,不论是岁月还是梦境相隔,她都会找到他的。

  看着兜帽之下,光影投射着唇角那抹弯弯的淡笑,白少颜忽然觉得,这个女子在说这话时,并不沉重,反而带着一抹微不可察的期待。

  就好像……她觉得自己与主人永远留在那个破碎的、疮痍的梦境世界里,也是一个极为不错的结局。

  当那女子的手指从百里安眉心间收回时,一抹半透明的灵线从他眉间被抽离出来,缠绕上她的指间,就此生根长进了她的身体之中。

  黑袍女子安静地阖上眼眸,静静地倚靠在石壁间,入梦归去。

  白少颜看着被兜帽将容颜遮掩不清的黑袍女子,久久不语。

  察觉到白少颜沉默的林曦微微一笑,淡声道:“小白姑娘这是对这位姑娘的容貌身份感兴趣?”

  白少颜视线收了回来,眼帘下垂,遮住了眼中所有情绪,淡淡说道:“我若想要知晓她究竟是谁,自会用正确的方式去查探真相,不会如此下作的乘人之危。”

  林曦轻叹一声,忍不住伸手掐了掐百里安冰冷无温的脸颊,“如今灾劫尚未临至,你们这些人怎么就一个皆一个的都想着自投罗网呢?”

  说着她脑袋一歪,面朝向白少颜,状似无奈地说道:“这下好了,一个拖油瓶现在成两个了。”

  白少颜目光落在她那张没有一点血色的苍白面容上,轻嗤一声,淡道:“可比起她们二人,你此刻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

  ……

  梦境深远,碎片逆流!

  时隔多年,云容再次看到了那个满目疮痍的末日世界。

  烽烟滚滚,魔气横生。

  地脉枯竭,烈地千里。

  唯有一片广广焚河,无尽流淌。

  云容身体刚一沾地落稳,手掌扶心,她毫不犹豫地提前招出自己的心灯。

  心灯方飘离出体,一枝暗红色的魔箭破空疾射而来。

  云容眼神微凛,操控着自己的心灯急急闪避开来。

  她反应快及,分明闪避开来,可那暗红色的魔箭周身凝结出了一层如雾如云的漆黑雾体。

  仅仅擦之而过,那盏莹白如世间第一抹纯透灵魂色泽的心灯瞬间被侵染上了一片宛若顽疾苦毒般的色泽。

  下一瞬,云容只觉一股恶寒之气直抵心肺,犹如含着剧毒的尖针,将她心口乃至灵魂尽数扎穿。

  她冷然垂眸间,可见自己心口间那处,早已是鲜血淋漓。

  云容早已料想到此刻干涉梦境者究竟是何人。

  想想也是,整个六道人间,昆仑沧海,除了她,还有谁能够有着如此本事。

  尘烟漫漫,猩风滚滚。

  云容一身伪装用的黑袍不知何时褪散而去,化作一身朱红曳撒的玄色大袖剑袍,她抬眸举目,视线里捕捉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见到那熟悉身影的瞬间,她心中那个久违的黏腻的感觉似乎又来纠缠,让她胃部里忍不住阵阵地翻搅难受起来。

  森森兽形的白骨如骸山,少女纤发浓卷如波浪,顾盼流转间眼尾摇曳着一抹胭红,邪肆的韵味天成,她赤足立于那森森可怖的白骨之上,一身红衣似血妖娆,如焰张狂。

  她远远地朝云容这般投来目光,又露出了那种平日岁月里常见的柔媚的,乖巧的,盈盈的笑。

  妩媚的少女双眸缭绕地看向云容,身上红衣沁满了鲜血,自她头顶后方,虚虚凌立着一枚宛若恶魔之瞳的猩红之眼。

  随着她手臂抬起,那抹猩红之眼化作一弯狭长妖异的长弓,搭于手臂之间。

  便是连那弓弦,都是以不想的黑红魔气凝结而成,似虚似实的魔箭悬于弦间,箭锋朝着云容遥遥相对而来。

  少女歪了歪头,面上笑容甜美,近乎天真,可是那一双色泽极深的双瞳却是散发着一种鬼魅般麻木不仁的荧光,她嘴角露出两颗尖牙,轻声笑道:“师娘,原来你果真还活着啊……”

  她面上笑着,眼底却是一派疯癫之意:“果然我就是说嘛,师尊那样一个心思缜密之人,怎么可能半点后路不为你考虑,他当真是神通广大,竟是将你都带到这个世界中来,可怜弟子我啊,可是经受了河渡之苦,焚烧百世之痛,方才有此机缘,让一切重新来过呢。”

  云容看着她,默立许久,身后衬着漫天大火,任由她臂间魔箭遥遥相对,似是早已经习惯了她这般疯癫偏激的性子。

  既然阿娆的神魂意识能够出现在这里,也就意味着果然,她是带着记忆重生进来的。

  所以即便是重活一世,一切从头再来,都无法磨灭她心中的恨意与执着吗?

  她那疯性当真是一如既往。

  阿娆分明是带着记忆重生,她有着常人无人能及的先天优势,甚至借此优势,她排除异己,弑父谋兄,提前坐上了魔君之位。

  她不再是当年那个受人欺辱的小弃魔,也并非是那天玺剑宗山门之上受正道仙门弟子人人白眼排斥的异端邪魔。

  她拥有者无上的权利,一盘苍生之棋,她独执一子也能够下得占尽先机。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痴癫疯狂至此,竟随着百里安一同入梦劫境中来。

  她甚至是毫不犹豫地无牵无挂地舍弃了自己现世之中所拥有的一切,也要投身至此,恨不能与百里安永生永世地纠缠在一起。

  哪怕只是一场镜花水月的梦境。

  对此此刻彻底失控破碎的梦境,云容依稀猜出阿娆使用了怎样的手段,能够将百里安逼迫至此。

  她待在他身边常年陪伴,世上无人能够比她更清楚百里安的心劫弱点是什么了。

  是他的娘亲,中幽女帝。

  呵,又是一场故弄玄虚的骗局吗?

  云容掀起眼皮,任由自己那被污浊的心灯飞至远方,没有召回将之净化的意思,她看着阿娆那与记忆中相同却早已面目全非的容颜,平静说道:“你总是这般固执,命里总有百般诸多放不下,当年应劫之人并非嬴姬娘娘,钢索穿体那般可怖诛心的死相不过是你父亲手底下的人为了离间你与师弟之间的计谋,你明知其中真相,却始终不辩……”

  “你总是对这世间苍生满怀怨恨,恨世道不公,世人不公,可是阿娆,你当真觉得,命运演变至此,你便一点错处都没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