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行此剑,生者不可触第一千两百七十三章:神明命格在沈机白身后推持着轮椅的妇人面上露出了一个明若朝霞的笑容。
“这便是太子殿下心心念念要赶来昆仑净墟相救的人?瞧这样子,似乎不大领情呢,也亏得您付出那般大的代价请我出山随你来这神罚森林,这热脸贴冷屁股的滋味可不好受啊。”
百里安离去的脚步一顿,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他转过身来,目光落在那妇人的身上,眼神带着几分探究之意。
这沈机白虽说少年时期郁郁不得志,生长于人间王宫之中,不为上清仙国所重视,可自从发生了魔狱幸无的毒害事件后。
他便向世间展示出来独一无二的天赋,自此一鸣惊人,也算是经一番彻骨寒,终得梅香扑鼻来。
纵然有着子女数不胜数的古吟国国主,也因为沈机白着得天独厚的天赋能力在这里,他可谓是仙界当之无愧的瑰宝,纵然是仙族祝斩那样严苛之人,也对他多有重视。
百里安原以为这样的沈机白在仙国之中,应有着极高的地位与威望。
怎么,如今他只身一人前往这神罚森林,请来仙国第一高手前来助阵,竟还是有条件的?
沈机白眉头一皱,神情竟是有些不自在:“休要胡言。”
百里安是知晓他性子的,沈机白这人生性淡泊,也许是与自己的出身经历有关,他不似百里羽那般注重面子风评,视身外之物更是如云烟,极少有什么事能够让他心生动容。
此刻神色如此僵硬,怕是还真付出了什么不好的代价才请了这位忘忧客出山。
百里安其实对于当年幸无下毒之事,早已释怀没了想法。
经历了山中生死岁月的他,年少时那点小事,其实不值一提。
他之所以不愿与沈机白深交,只因为他心中清楚,真正闹别扭的人不是他自己,而是沈机白。
沈机白自己最真实的心愿是百里安能够恼他、恨他、怨他,甚至能够施以手段报复他。
而百里安对这种秋后算账的事从来不感兴趣,也做不出那种故作怨恨的姿态来填平他的愧疚之心。
索性能避则避。
如若不然,他表现得在如何淡然释然,沈机白便会自我越陷越深。
他不会乖乖就医诊治,眼睛也越来越瞎,残疾的腿康复之日也遥遥无期。
压根就是他自己有意为难自己,不愿医治。
他是个心高气傲的人,看似温和,可内心想法很是极端,极爱钻牛角尖,他过不去当年那个坎,未有时间去淡忘遗逝。
只是百里安没有想到,沈机白此番竟主动寻到了昆仑净墟中来。
看着笑意晏晏的妇人,百里安心头一沉,仔细想想也是的。
这妇人可是与九十九同等级的强者,纵然沈机白是仙国太子,可他这种淡泊名利之人,虽说地位尊崇,可手底下却并无实权,如何能够驱使得了这样的大能高手。
这其中付出的代价,怕是颇为惨重。
百里安朝着那妇人再度行了一礼,淡声说道:“前辈乃是不出世的大能仙人,但到底隶属于古吟国,沈知遇既为仙国太子,您在他手底下做事,若是过分索要代价,此事传到了国主耳中,怕是也不怎么好听。”
妇人眯起那双好看的眼睛,随着她这细致的动作,让她眼角鱼尾纹的痕迹更加深楚了些,她面上依旧含笑,只是这笑容里,却多出了几分捉摸不透的意味来。
“阁下这话好没道理,这神罚森林可不是什么好地方,我对这里的恶妖也并无兴趣,难不成阁下是想让我白白给人做苦力?我是古吟国的仙臣不假,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卖身为奴给了仙国,便是太子殿下一句话,我就该随去随从啊。”
百里安正色道:“不敢有此意,我的意思是,沈知遇今日既然出手解困,那么前辈千里迢迢而来所需要之酬劳代价,不如就由我来代为支付,如何?”
“咳咳咳咳咳!!!”喝过月光酒的沈机白不知为何,又剧烈咳嗽了起来。
只是此次咳嗽,看起来倒更像是想要掩饰什么,他语气平缓,可声音里却掩藏不住一丝着急之意。
“是我自己要来昆仑山的,与你无关,忘忧前辈,我们该回去了。”
说话间,他就已经开始伸手去撑轮椅,然而那妇人两只手稳稳地搭落在轮椅后头的推手上。
沈机白手掌双臂发力,轮椅却是焊在了地上,纹丝不动。
那妇人一双妙目流转于百里安的脸上,她又笑了起来,只是这温和的笑容之中,多出了几分难以明喻的味道:
“若是寻常代价报酬倒也罢了,能够随时取舍收回,再做交易,只是太子殿下予我的报酬,既已经给了,怕是收不回去了,当然,若是你愿意再支付一次,我也可以照单全收呢。”
百里安听这话有些不太对劲,眉头皱得更深:“此话何意。”
沈机白想要阻止,可已是不及,那妇人就已经如善从流地说道:“以我如今的境界修为以及地位,在上清仙国之中,什么都不缺,只是先夫去的早,如今唯一所缺的,就是一个知人冷暖的双修道侣。”
那妇人一本正经:“虽说我们太子殿下修为低了些,可他常年服用各种奇珍灵药,这副血肉之躯对我们仙人来说,便就是最好的修炼炉鼎。”
她嘴上分明说着那种妖邪都觉得下流无耻的门道,可面上却是端得一派自然平静,淡笑道:“事实证明,太子殿下却有奇效呢。”
百里安客气的表情一下子变得麻木了起来。
尚昌更是听得天雷滚滚,心肝颤抖,忍不住失声道:“那可是你们的太子殿下,你家的主上,你竟将他当鼎炉用?!简直……”
丧心病狂!
那可是沈机白,六道之中公认的天才,风光霁月的仙国太子,天赐聪颖,才学过人,君子如玉说的就是他。
这忘忧客再如何厉害,那也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寡妇!
她怎么敢的!
怎么敢提出这种要求!
百里安也觉得荒唐,他沉目看向沈机白,问道:“此事是真是假?”
沈机白是个有节操有底线的人,他不可……
“嗯,是真的。”
他居然承认了!
沈机白面上的尴尬不自然之色竟是在两人的对话之中渐渐平复下来,他掖了掖大袖,抿唇道:“能够请动她出山,这般条件也不算太过分。”
百里安脸色发黑,语气也一下子变得十分不客气起来:“你是脑子进水了,还是打光棍太久,感情之事,怎可如此随便?!”
百里安温温和和的态度对沈机白,他就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如今这般粗言粗语相待,他反倒是唇角微翘,整个人像是注入了生气一般,淡淡笑道:
“我与忘忧前辈并未互诉衷肠男女之情,便是双修也是公事公办,各取所需罢了,谈何而来的轻易随便。”
百里安顿时哑然。
若是此刻宁非烟那女魔头在此,怕是都可以和沈机白好好地喝上两杯了吧。
他们二人都是一副,身子可以随意给,却不可苛求于心……
沈机白摸了摸鼻子,道:“并非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当真并未有多在意,沈某人此生并无娶妻之心,再者说,我又并非是将自身清誉看得比性命还重的贞洁女子,男女之事,说到底,还是忘忧前辈更吃亏才是。”
那妇人微微一笑,手指聊起沈机白的一缕发丝,轻笑道:“不吃亏,我早年便嫁于人妇了,而太子殿下这清清白白的第一次,可的确给我占了便宜这是事实,太子殿下又何必过谦。”
沈机白较真的性子一下子起来了,他摇首认真说道:“我双腿有残症,并非是一具合格的鼎炉,无法为忘忧前辈带来最好的体验。”
那妇人浑不在意地笑了笑,道:“每个人所好都有所不同,我年纪大了,便就是喜欢太子殿下这种残疾美,尤其是那种人人摆弄,目不能视的破碎感,实在是让人欲罢不能。”
怎么说着说着就开始变污了。
沈知遇这是从哪找来这么一个老不正经的女人。
百里安越看沈机白那副双眸空洞茫然的样子就觉得他越发可怜,忙出声打断这妇人的回味与调戏。
“你既知晓自己腿有残症,那就好好诊治,你自己愿意自我糟践图清净轻松,可是却要累得别人终日为你推轮椅,不如早日走出来。”
沈机白低头不语。
那妇人却是娇笑出声,道:“我现下倒是相信你当真是太子殿下的故人了。”
百里安道:“神罚森林内有瘴气,他身体受不住的,还是尽快带他离开这里吧?”
沈机白这次倒是没有拒绝百里安的提议,他点了点头,道:“真仙教的乱子,我替你平。”
百里安皱眉:“你少掺和。”
妇人笑道:“你这可是误会我们家太子殿下了,他此番可不仅仅是为了掺和你的事,真仙教那些事,我亦是早有所耳闻,若是放任继续壮大下去,昆仑比遭横祸,昆仑君皇山水本应是一体,若是因此生了什么祸端,波及的,可是整个仙界。”
“太子殿下此番来昆仑净墟,亦有部分是国主陛下的意思。”
“仙国国主?”百里安眉间隐现思索之色,看向沈机白:“国主竟然你来调和昆仑局势?”
沈机白垂下眼帘,月光在睫毛上晕开一层浅淡的光,他沉默片刻,语气有些沉重:“身为仙国之主,君心难测,他本就不会像其他人随意透露自己的真实想法,他让我来昆仑看似调和局势,可是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不会随意施舍他那仅有可怜的善心,来管其他地方上的闲事。
昆仑净墟看似如日中天,可月盈则亏的道理世人都懂,甚至在上清仙界,金仙卫图曾以天衍之术推演得知,昆仑神主的命数也该到此为止了。”
那妇人面上笑意骤敛,温和的眉目难得严肃,道:“殿下!慎言。”
百里安没说话,倒是尚昌听了这话,反应巨大:“绝无可能!那可是圣人娘娘,有着无尽的生命寿元,她早已脱离六道五行,便是天道都拿她无可奈何,其命数无情无尽,岂是这区区天衍之术能够轻易窥测的。”
沈机白道:“世间凡是有灵之物,皆有命里,刻于命盘之中,纵然其身脱离六道五行,神明命格,依旧有迹可循。”
“卫图大人以着自损万年寿元为代价,方才能够推演窥测出昆仑神主命格轨迹,虽说有可能出现细微偏差,但昆仑神主今日会逢一场大劫却是为真。”
尚昌好似意识到了真仙教为何会行事如此明目张胆,将他逼至神罚森林的原因了。
他面色煞白,心脏狂跳起来。
百里安是局外之人,倒是比尚昌要冷静许多,他平静分析道:“世间逆天改命者,寥寥无几,而一旦到了尊仙这种超脱的层次,却是能够借助极大的机缘,尚有资格为自己争得逆天改命的机会。
金仙卫图只是推演出来,她近日命中将有大劫,命格之线当成灰死之相,可死灰尚且能够复燃,昆仑神主此番,未必就没有其他机缘。”
沈机白不顾忘忧客的制止,继续道:“昆仑神主的命格关系着十万大山的命脉,若她陨落,不弱于一场天崩级别的影响,十万大山必然会受其影响,在一定时间里,水源万物尽枯。
这对昆仑子民而言,无异于一场浩劫,可对于上清仙界而言,若是能够在神主陨落之后,十万山泽枯败之前,将这山中气机窃取而去,不论对于哪一方,都无异于是一场极其诱人的丰厚机缘。”
沈机白缓缓吐了一口气,眼睛灰白得一点光都透不进去。
“而我的父亲,古吟国的仙主,明面上看似希望我辅左昆仑神主,未其解忧。
实则,却是希望我能够领悟出他真正的用意,最好是能够寻得一个师出有名之完美理由,从而先下手为强。”
这是对昆仑的考验,也是对他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