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家养小首辅 > 第1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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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尤其是他自打蒙学后学的所有书。之前他翻过那个梦的记忆这些小学乃至大学一些书目他都有记忆但记忆却极为模糊,其中很多更为详尽的东西都忘了。

  他思索了下缘由,觉得他似乎对那段寒窗苦读的记忆十分厌恶所以一直采取回避的态度。再加上梦里的那个薛庭儴是活了七十多载,他自打考中进士以后就沉迷于官场争斗对于本身的学问却并不上心。

  一恍多年过去,他记忆中更多是官场的沉浮,党争的各方势力人心的揣测而不是一个读书人最初本质。

  认真来说,薛庭儴并不是个真正的读书人他不过是个政客。

  可很显然他现在是不需要这些东西的,就好像是幼童拥有一把宝刃他知道这些东西对他未来的意义。可如今幼童所需要的不过是一件衣裳,或者仅仅温饱而已。

  可这些记忆已经开始影响了他本身的记忆他即不想忘掉自己曾经学过的这东西目前要做的就是巩固记忆,并联合薛庭儴对很多东西超前的认知融会贯通方是正途。

  而融会贯通最好的方式不外乎是抄书。

  明明这黄竹纸十分劣质下笔力度轻不得重不得,轻了着墨不均匀,重了就晕开了,可薛庭儴却宛若无物,如行云流水般在上面写着。其上的字迹饱满圆润,又格外气势磅礴。

  招儿屏住呼吸,连声都不敢出,眼神落在奋笔疾书的薛庭儴身上,突然有一种小男人长大了的错觉。

  薛庭儴很快就写好了一张,他正欲拿开晾干,招儿忙接了过来,小心翼翼在炕上摊开。她的眼神被那些字吸引住了,怎么好看她说不上来,就觉得像画儿一般。

  而就在这期间,薛庭儴又写了一张。

  就这样,薛庭儴写,招儿晾,不多会儿炕上就铺满了纸。

  一本三字经不过千来字,薛庭儴很快就写完了。

  他放下毫笔,深吸一口气,活动了几下手腕,长时间没有这么高密度写过字了,对他的腕力是一项挑战。

  “其实我可以抄书补贴家用。”他突然道。

  这件事他早就在想了,在梦里他一味只读书,真是做到了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可一直以来辛苦养家的却是招儿。

  曾经的他对这种情况无奈、感慨,却心有余而力不足,再加上招儿确实能干,在经商之上有着旁人没有的天赋,且一应皆是事无巨细,从不让他为银钱发愁,遂他也不再去想这件事了。

  辗转回首,他才发现他比想象中更为在意这件事,既然如今他能有余力赚得一二银钱养家糊口,为何不去试试。

  大丈夫岂能让女子所养,方该是他为她遮风避雨才是。梦里这个时候的他不懂,幸好他现在懂了。

  “抄书挣钱?”招儿连连摇头:“那怎么能行,又辛苦又伤眼睛。”

  “哪有你说得这么夸张,你瞧瞧我这不是一会儿就抄了一本。”他将所有书页整理成一摞,拿给招儿让她装订。

  “抄书既能挣钱,又能看书,何乐而不为。我记得镇上有书铺是会找些穷苦书生帮忙抄书售卖的,你明日去镇一趟,将这书拿给书铺老板看,若是可行,就帮我接一本活儿回来先试试。”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罢,还是我与你同去,明日我们一同去镇上。”

  “这样真能行?”但凡扯上小男人的事,招儿总是会患得患失的犹豫。

  “有什么不行的。”

  事情既已说定,次日两人起了个大早,连早饭都没在家中吃,便出门了。

  余庆村是位于湖阳镇下一个小村子,其实湖阳镇也就是湖阳乡,只是以镇为名。像这样的村庄,湖阳镇下有几十个,余庆村在其中算是比较大的村庄之一。

  从余庆村到镇上,若是步行,需得近一个时辰。若是坐牛车、骡车就比较快了,每天都有从下面村子到镇上的车。牛车慢,价格低廉,两文就能坐一次。骡车贵,一人得四文,但速度可不是牛车能比的。

  出了余庆村往前走,走到一条岔路上,又往西走了一会儿,招儿和薛庭儴停了下来,站在路边的大树下等车。

  两人的衣衫虽然简陋,但俱都整洁,尤其是招儿,竟然穿了一身男人衣裳。

  “原来你每次出门都要从后面菜地里走,就是为了换这身衣裳?”

  招儿点了点头,心里有些心虚。不过她既已做下决定,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幸好薛庭儴见到只是面露一丝惊诧,倒也没表现出多嫌恶的样子。

  “这么穿出门方便一些,你看这样就认不出我是姑娘家了吧。”

  薛庭儴抿着嘴角,看了她一眼。

  眼前的少年长相清秀,从男人的角度来看,略显单薄了些,却是真看不出有女儿家的迹象。他认真观察了下,才发现招儿将眉毛描粗了,而胸前也不知道怎么弄了一下,竟变得一片平坦。

  似乎也发现小男人的眼神在自己胸前停留的时间过长,招儿解释道:“这个太不方便,所以我用布给缠上了。”

  她说得十分不以为然,就好像在说咱们中午吃什么,可薛庭儴却有一种暴殄天物的感觉。

  他回忆了下那个梦里,招儿胸前那对很是丰硕,他突然有一种怕她被压扁的感觉,忍不住道:“不会被压扁?”

  招儿听了有些诧异,她倒没想这么多,遂道:“压扁了就压扁了,反正也没什么用。”

  正说着,她见不远处驶来一辆骡子车,便往那边招了招手,自然没有发现薛庭儴的表情十分怪异。

  见是坐骡车而不是牛车,薛庭儴不免有些诧异,他也只知道这骡车比牛车可贵多了。招儿把车钱给了,拉他上车:“这车快一些,一会儿就到了。”其实招儿是怕他大病初愈受不了牛车的颠簸,有骡车就坐骡车。

  赶车的中年人笑眯眯地搭话:“小哥有见地,这车不光快,还稳当,可不是牛车能比的。对了,这是你弟弟?”

  被称作是弟弟的薛庭儴,脸黑了一下。

  也不怪人说他是招儿的弟弟,同样都是一身男人的装扮,他明显比招儿看起来瘦弱些,人也矮了半头。

  招儿愣了一下,笑着点头:“是啊,是我弟弟。”

  说话之间,中年人已经赶着骡车往前去了。

  这车确实比牛车快多了,跑起来也不颠簸。车隔一段路就会停下拉上一个或者两个人,这种特制的加长车厢能坐十二个人,车厢的顶是专门定制的,上面还能放些不太重的东西。

  对了,坐这骡车最大的好处就是有车厢可以挡挡尘土,不用到了镇上还得找地方收拾自己。

  “等我以后有钱了,我也买辆这车。”招儿忍不住对薛庭儴道,终于露出了一丝小孩子气。

  “你会赶么?”

  她愣了一下,才道:“不会赶,我可以学。”

  问题是你什么都干了,连赶车都自己来,那要男人作甚?薛庭儴心中默默的想,旋即才想到在梦里,他这个当男人的好像还真没什么用。

  看来以后他要学着赶车。薛庭儴暗下决定。

  骡车在坐满人后,终于不再半路停下捎人了。

  又过了差不多一刻多钟的时间,便遥遥可见湖阳镇的城墙。

  骡车在城门不远处停下,车上的人都下了车,招儿带着薛庭儴往镇里行去。

  这湖阳镇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招儿以前去的大多都是东市,东市卖杂货的最多,可这次主要是去书铺,就要往南市去了。

  前朝重文轻武,这种民风在经过前朝末期的战乱之后,并没有因此而消亡,反倒因为大昌的太祖皇帝当初之所以会上位,乃是前朝一众文官团体的拥趸,越是风行。

  连目不识丁的老百姓都能说上一句,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可见一斑。

  哪怕是湖阳镇这种小地方,但凡家中有些余钱的家里,都会送家中孩子去私塾学两年。能考个功名最好,不能考功名识的几个字出来,做工也便宜些。

  这种民风致使镇上颇有几家书铺、书肆,像南市便有一条街上全是卖笔墨纸砚,另还有其他配套的,一概都是做读书人的生意。

  招儿虽不是读书人,但她给薛庭儴买过几回竹纸,所以对地方也是轻车熟路。不过她并没有领薛庭儴当即就去,而是七拐八绕来到一处小吃摊特别多的地方,找了家面摊,打算吃过早饭再去。

  “早上这一顿最重要,咱们为了赶时间,连早饭都耽误了。磨刀不误砍柴工,吃饱了咱们去。”

  招儿管面摊老板要了两碗揪片。

  这揪片是平阳府特有的吃食,用荞麦面和高粱面做出的面片儿,面色黑红,配着豆腐木耳香菇的浇头,喷香四溢,简直让人口涎都流出来了。

  “这家的揪片特别好吃,你尝尝。”

  薛庭儴尝了尝,果然好吃。

  且不说手艺如何,至少分量多,料也放的足,不像薛家做的饭菜,油舍不得搁盐舍不得放,吃起来淡而无味。

  不过价钱也贵,薛庭儴将一大碗揪片吃完了,招儿会账的时候给了八文钱,也就说这一碗揪片四文,八文钱可是都快够买大半斤肉了。

  “好吃吗?”往南市走的时候,招儿还在问他。

  “就是有些贵了。”

  对薛庭儴来说确实有些贵,他打小就没什么零花,手里唯一能有点儿钱的机会,就是每年薛老爷子给的几文钱的压岁钱。

  在他那梦里,这几文钱实在不当什么,可就是这两种诡异的心思掺杂在一起,薛庭儴才觉得心情很怪异。

  “贵啥,不贵。你不常来镇上,好不容易来一回,自然要带你吃顿好的。”

  还真是吃顿好的,别看招儿会账会得面不改色,实则她以前一个人来镇上的时候,饿了顶多就买个馒头吃。

  她对自己从来舍不得,总想着多攒点儿,可对薛庭儴却十分舍得,算是穷其所能。所以每每想到梦里的那一切,薛庭儴都不敢置信,自己会是个杀妻灭子之人。

  “等我抄书赚了钱,天天带你来吃。”他忍不住道。

  太阳已经出来了,淡金色的阳光洒射在少年还略显稚嫩的脸上,白皙的脸宛如最上等的白玉,其上还有细细的绒毛。微微有些泛白的唇,此时局促的轻抿着,看得出少年有些不自在。眼睛也不敢直视着她,而是看着一旁。

  招儿的笑容越来越大,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头:“傻狗儿,你抄书才能赚几个钱,哪能天天来吃那。”神情中带着宠溺。

  话音却在他黝黑的瞳子里消了音,招儿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她有些心虚,也是怪了,她以前从来不会怕小男人,可自打这回他病好后,她竟偶尔会有些怕他。

  肯定是她的错觉!

  她收回手,做左顾右盼状,突然眼睛一亮,道:“你看,到了。”说着,便率先迈进那书肆。

  招儿跟老板熟悉,进门就笑眯眯地打招呼,奇特的是这老板竟然也认得她,一见她就笑着问她,是不是来给弟弟买纸。

  提起这个,就有些旧事了。

  当初招儿心疼薛庭儴,就攒了些钱来给他买练字的纸,谁曾想这纸比她想象中的贵多了。哪怕是那最劣质的黄竹纸也要四十文一刀,而那天招儿搜罗了身上所有钱,不过只有三十文。

  为了让老板便宜些将纸卖给她,招儿跟老板磨了许久,连有个勤奋好学的弟弟,可惜父母双亡家境贫寒这种幌子都编出来了,老板才答应便宜卖给她。后来她又来买过几次,都是按照以前的价格,却跟陈老板熟悉了起来。

  陈老板赞她人品高洁,赚得都是辛苦钱,却还供着弟弟读书,平时她来买纸几乎都是半买半送的。

  这种话换做平时,招儿厚着脸皮也就受了,可今日有薛庭儴在,她难免有些局促,生怕陈老板说漏了嘴,让小男人瞧不起她说谎。

  招儿是受过苦的,所以她懂得生存的技巧,可小男人不懂,尤其读书人格外有一股迂腐气,所以每次碰到这种两人观念会有抵触的情况,她总是会下意识去避开这些。

  一天之内,连着有两个人说自己是他弟弟,让薛庭儴十分不悦,他自然没有发现招儿这些隐晦的小心思。等他回过神来,招儿已经和老板谈上了,还特意拿了昨晚他连夜抄的那本百家姓给对方看。

  “这就是你弟弟?长得倒是俊秀,就是稍显瘦弱了些。”陈老板是个年逾四十,留着一绺山羊胡,满身风雅的中年男人。穿一身文士衫,不像个做生意的老板,倒像个读书人。

  “他前阵子病了一段时间,最近才好了些。”

  “怪不得许久没见你来过了。”陈老板一面说话,一面就接过招儿递来的那本不管是装订还是纸质,都非常差的手抄本。

  他心中有数这种农家子弟不可能会写出多好的字,不过他挺欣赏这个叫招儿少年郎,所以打算就算真的得不好,也不要过多抨击,说些婉转话拒掉就算了。

  若是水平不差,字还能入目,给他些散活儿做做也不是不可,就当帮人一把。

  可真当陈老板看到那黄色竹纸上的字后,还是大吃了一惊。

  “这字是他写的?”陈老板讶异地看了看薛庭儴,又去翻手中的抄本。

  他表情太怪异了,让招儿心中有一种不妙的感觉。她忍不住去想是不是小男人写的字不好,毕竟一直以来从没有人夸过小男人的字好,甚至连薛青山也都说他的字写得宛如春蚓秋蛇。

  招儿虽不懂什么叫做春蚓秋蛇,可小男人黯然的神情她懂,她知道那是说写得不好的意思。

  可她并不觉得这是小男人的错,连可以练字的纸张都得抠着用,字能写好?也就是那次她才发了狠气,收了菜去镇上卖,攒了一笔银钱给薛庭儴买了人生中的第一刀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