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枉啊——”
这话不是舒欢喊的,她听见时还愣了一下,转眼看见赏心也被人扭住了,正在捆绑,但她极不配合的一直在挣扎,最后被那衙役给使劲儿的踢了一脚。
“住手,别打!”舒欢一边喊,一边对着赏心使了个眼色,让她稍安勿躁。
此刻四周的灾民们都跟着乱起来,衙役们人数不占优势,都有种如临大敌的紧张,如此情况下,任何反抗都会被当成是一种带有威胁性质的行为,衙役们为了保证自身安全,打起人来不会手下留情的,她们与其吃这眼前亏,还不如等事态平息下来再好好辩解。
赏心被踢后就知道自己错了,再看见舒欢对她打的眼色,立刻就跟着镇定下来,只是腰肋处被踢得好痛,她不能完全控制住愤怒,仍然对着那衙役怒目而视。
只是这种愤怒并没有持续多久。
她很快就看见原本散在四周的灾民们都往粮车那边围拢了过去,无数双手在撕扯装粮的麻袋,麻袋破了,被雨水浸润得膨胀开来但还未发霉的大米从破洞里倾泄而出,还未落到地上,就被那些泥污的手给搂了过去,大把大把的往嘴里塞。
那是生米啊!
吃多了会把肚子涨破的!
赏心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酸涩感在蔓延。
她对饥饿是深有体会的,知道饿极了的那一刻,不论什么东西都能往嘴里塞,至于吃下去后身体能不能承受住,那根本就不在考虑的范围之内,想必她当初遇见舒欢时,吃起东西来也是这副模样吧?那么如果没有遇见舒欢,如果没有纪大夫的细心调养……
她如今还能好端端的活着吗?
才想到这里,她就看见有许多衙役冲了上去,手里的铁尺棍棒朝着那群人不停的抡打,鲜血混着白花花的米粒四溅纷飞,而那些挨了打的人还舍不得丢下粮食,有的边吃边还手,最后混战起来,哀号声遍地。
此刻最安全的,反倒是她和舒欢了,两人都被捆了起来,因此衙役们不理会她们,灾民们自然也不理会她们,只是见证着这场暴行冲突的她们,心里的感觉实在也不好受。
认真说起来,这件事情谁都没有错。
灾民只是饿得惨了,才会干这样的事,而那些衙役,他们要维持秩序,要保证粮食不被抢夺,能发放到更多饥饿的灾民手里,尽管这样一来谁都吃不饱,但好过吃撑的吃撑,饿死的饿死。
很惨!
舒欢扭过头去,不想再看这场混乱,但目光投射到远处时,她却是整个身体为之一震。
远处那带着人匆匆赶来的身影,看着好像是她朝思暮想的顾熙然!
舒欢不敢相信会在此时遇见他,而且跟在他身旁的那些人,离得虽远,她也能一眼就认出来,他们穿的是衙役的服色。
她的心绪纷乱如麻,激动到手都有些颤抖,很希望那人真的是顾熙然,又怕万一不是,失望加倍!
舒欢闭上眼睛缓了缓神,再看。
那身影离得近了些,昂然挺拔的身形,走路的势态,无一不像顾熙然!
“姑娘!”身旁的赏心压低了声音,但止不住兴奋:“您瞧那是不是二爷?”
是他!
连赏心都认出来了!
舒欢张了口要喊他,但目光陡然间与他身旁跟的一人对上。
那人身着一袭长衫,但身材瘦弱矮小,根本撑不起衣裳来,布料松松垮垮堆在他身上的模样,让他看上去就像偷穿了大人衣裳的小娃娃。
舒欢心里有一种很微妙的感觉在萦绕。
看见的分明是从来没见过的陌生人,她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而且那人看见她后明显一呆,目光里有复杂的情绪流露,紧接着就深深的拧起了眉头,看那样子,对方是认出了她!
舒欢愣了一瞬,随即想起此刻不是辨认别人身份的时候,先喊住顾熙然才是重要的,但是她张口喊了,声音却由于干渴了一上午,有些嘶哑,混杂在沸沸扬扬的吵杂声里压根就传不远。
顾熙然显然是没有听见,根本没朝这边望过来,仍是往粮车那边赶着。
“二爷!二爷!”赏心也帮忙喊了,但是喊来的却不是顾熙然,而是一名匆匆奔跑过来的衙役。
赏心慌忙道:“帮个忙,我们认得那人,请你……”
话没说完,她的口就被强行堵上了。
舒欢此刻也被衙役拿布给堵了嘴。
急着喊人的时候,偏偏发不出声音来,没有比这更迫人疯狂的事了!
舒欢被衙役的这种举动逼得差点失去理智,一面想把口里的布啐出来,一面伸腿踹人,但是很快就有人一把扯起了她的头发,她的目光,立刻就对上了一双含笑的眼睛。
那双眼睛生得很美,仿佛清晨花瓣上轻颤的露珠,清透而水润,但眼里露出的神情却十分恶毒。
“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你呢!”那眼睛的主人伏下了身,在舒欢的耳边轻轻吐出几不可闻的两个字:“姐姐。”
舒欢一凛,激动而焦灼的情绪瞬间就消失无踪,她平静了下来,坦然无惧的同那双眼睛对望着。
原来是她!
她那个从来没有见过面的,同父异母的妹妹,许氏的女儿,舒悦。
难怪方才只是远远的看见她,仍会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仔细打量,舒悦的脸部轮廓同舒欢自己差不多,五官却有七分像许氏,但是比许氏要细致许多,加上年纪还小,整张脸庞显得有些稚涩,肌肤又十分莹洁,这让她看上去就像个精致的瓷娃娃。
瓷娃娃自然是甜美可爱的,但要是看过恐怖片,见过瓷娃娃眼里流露出成熟而恶毒的神情,那感觉就是阴森诡异了!
那名衙役听见了舒悦的前半句话,看看舒欢和赏心,有点迟疑的问道:“舒公子,这两人当真有你说的那样危险?”
“是啊!”舒悦将舒欢的脑袋用力往前一推,随后松开手,淡了面上的笑容道:“这两人原是我姐夫府里的丫鬟,犯错受过我姐姐的责罚,因此一直怀恨在心,时常在背地里给我姐姐使绊子,下毒手害她,偏偏她们做得小心,没有罪证我姐姐也不好声张,只告诉了我一人知道,我如今怀疑她们在地震时害了我姐姐,要不怎么寻到这会还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可是……”那衙役明显还有些怀疑。
“没什么可是!”舒悦打断他,拉扯起舒欢的耳朵,将上面糊的泥尘揉开,露出耳洞来:“瞧,她们是女子!若不是心怀不轨,为何要女扮男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