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萱说完了话,头一扭就往外跑。
厅内的人包括老太君在内都愣住了,不知道她要去做什么。
顾熙和猜道:“她不是想出去寻死吧?”
“快拦住她!”
一个黯哑的声音插了进来,众人扭头一看,却是扶着墙从里屋挪出来的顾熙仁。
老太君原怕刺激到他,等他喝了药,昏昏沉沉睡过去后才唤人带的顾萱,哪知他此刻竟然醒了,还急着道:“她……她肯定是要去灵堂……”
灵堂!
顾萱最后那句话立刻就回响在了众人耳畔:我愿你们有生之年,都活在痛苦和悔恨里,永远都别想忘记我娘!永远都别想掩盖事实!
“糟糕!”顾熙然起身就往外跑。
舒欢愣了一下,丢下众人,跟着他一块跑出去了。
灵堂此刻,一定聚着不少前来吊丧的人,顾萱她是想到外人面前哭诉去!
也难怪顾熙仁那么着急了,这事若不捅出去,兴许老太君瞧在她情有可原的份上还能饶她不死,若是捅出去,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她都没有继续活下去的道理。
一路追赶过去,果见顾萱奔跑的方向是灵堂,沿途虽遇到不少仆婢,但他们闹不清怎么回事,也没拦住顾萱,待看见顾熙然追上来,才觉得大概是出事了,乱哄哄有赶着去回事的,也有跟着追的,挤挤挨挨好长一串人。
没想顾萱这小姑娘像是铁了心,一路跑得飞快,堪堪要到灵堂了,顾熙然才追上了她,但是舒欢还在后头气喘吁吁的跑,差点将一双绣花鞋都跑掉了,没办法,这段时间太过养尊处优了,很久不运动,身体素质差了许多。
“让开!”被顾熙然追赶上,顾萱心里很吃惊,但她已决定破釜沉舟,顾不得多想就伸手想要推开他。
手腕被一把握住。
顾熙然沉着声道:“你这事做过了头,还是尽早收手吧!”
顾萱用力往回挣了挣,没挣脱出手来,眼里还汪着泪就冷笑道:“连你也要来拦我吗?我还以为你同顾家其他人不一样呢,没想到还是一路货色!”
她此刻情绪激动,顾熙然不想同她争执,只想尽早将她带离这里,因此不再言语,拖着她的手就往回走。
“放开!”顾萱抵死反抗,但终究年幼力弱,眼见舒欢和那些仆婢都要赶上来了,她心里一急,张口就往顾熙然的手背上咬去。
顾熙然微皱了眉,往回缩了缩手,她顿时咬了个空。
“来人啊——”顾萱索性放声叫嚷起来,反正这里离灵堂也不远了,只要将人喊出来,把要说的话都说完,那么再被拖走也没关系!即便不能说完话,家里这些亲友的德性她都清楚,看见她被拖走,流言一定飞窜得到处都是,这样就算她不好过,顾家的人也别想好过!
她这一嚷果然有效,灵堂里正在拜祭的人听见动静后都出来了,尽管只有十数人,也足够人头痛,尤其是章家那对兄妹,也赫然其中!
“怎么回事?”章含芳看见顾熙然,爱恨交织之下,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
“我——”顾萱刚要说话,忽听一声喝斥:“放肆!”
这声音!
她转头一看,却是顾达得了消息,驻着拐,由两名小厮搀扶着走来。
他是顾家家主,那些前来吊丧的人免不了要上前见礼,劝其节哀,顾达却没有应酬的心思,随口应了两句,就要喊人将顾萱带回去。
没想到顾萱这小姑娘看着文静秀气,撒起泼来倒也狠辣,看见小厮们上前拖她,立刻放声喊起来:“杀人了!救命!我爹要杀我……”
话没喊完,直接被顾达甩了个耳光,打得极重,使得她身子倒向一边,牙齿磕到了嘴唇,顿时鲜血直流,喊到一半的话,自然也被打断了,随即就有小厮们上前堵了她的嘴,将她强行抬走。
“不好意思!”顾达此刻强撑着维持面上的镇静,朝在场的亲友拱了拱手道:“小女蓦然惊闻兄长亡故,极度悲伤之下就有些痰迷心窍了,这些天总嚷着熙天是被人害死的,又说有人要害她,方才一个没看住,她就跑到这里来大闹,倒教众位见笑了。”
他偏疼长子顾熙天是人尽皆知的,要说顾熙天是被人害死的,恐怕头一个跳起来嚷着要查的就是他,何况当爹的刚失去最疼爱的长子,紧接着就要杀女儿,这种事太荒诞离奇,自然没人肯信,加上顾萱方才的表现的确过于歇斯底里,因此有一大半人将顾达的话当了真,就算有不信的,别人的家事,也不好追问,只能在心里暗自揣测。
知道内情的,唯有顾熙然和刚刚追上来的舒欢,两人对望一眼,都是叹惜,不知道过来拦住顾萱这事到底对不对,而顾家这摊子烂事里纠葛的恩怨太过复杂,也实在不能用简单的对错来定义,认真说起来,这些人里没有一个是彻底清白无辜的。
家里既然接连出事,那些亲友也不好多待,反正吊丧已毕,就相继告辞离去,章子荣要走时,仿佛很熟似的拍了拍顾熙然的肩,道一句:“节哀,若有什么事能帮得上忙,你尽管说。”
相对于他的友善,章含芳就露出了敌意,恨恨的瞪了顾熙然一眼,只顾着同顾达说话。
由于这日不是吊丧的正日子,章家老爷和太太都没过来,只让这俩兄妹先过来吊祭,倒也使得顾达松了口气,要不然家事已如乱麻一团,他哪里还有心情去应酬那些亲戚,因此稍稍应答了两句,也不留这兄妹,由得他们去了。
待到人散尽后,他才露出疲态来,强撑着走了两步,觉得身体不支,就歇到了附近的凉亭上,闭目养了半日神,忽然睁开眼来,冷冷的道一声:“请出家法,再将顾萱带过来!”
所谓家法,那是一根数尺长的粗重戒尺,被人取来后舒欢一看,就知道这玩意打在身上是要断骨折筋的,光是想想,就让她觉得有些心寒,这要是抽在顾萱身上,那小姑娘多半挨不住几下。
她微动了口,原想劝解,但抬眼看见顾达面沉如水,目光里闪着无法宣泄的恨意,就知道无论说什么话那都是自讨没趣,再想想顾萱,虽然情有可原,但手段过于狠辣,还牵连到无辜的方氏,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她就干脆闭紧了嘴,一声都不吭了。
这家里,每个人都在用怨恨纠缠彼此,至死方休,真的已经糟烂到无法可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