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意气风发的夏想侃侃而谈,刘平行心中五味杂阵。
在常委会上出人意料的弃权之举,外人惊讶,他的内心却是无奈和难言。
作为排名十分靠后的省纪委书记,他在省委的位置十分尴尬,纪委书记理应是大权在握的重量级人物,每年惩治几名贪官是分内之事,也是纪委书记仅有的政绩之途,他却在担任西省纪委书记之后,政绩平平,甚至作为党委相对读力的纪委系统,几乎快成了被人遗忘的角落。
原因只有一个,纪委没有查处任何大案要案。
就和任何一个省长都想发展经济一样,任何一个纪委书记都想在自己的任期之下,查办一批大案要案。刘平行也想,但他没有机会。
雷治学不支持他的工作,他在常委会上排名又靠后,发言的分量不足,而且西省官商勾结严重,以他之力,即使想查处谁,恐怕也是有心无力。
而夏省长的大计,即将对西省煤企的重拳出击,绝对是一次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错过了就太可惜了。毫无疑问,能源型经济转型如果真能深入推进的话,倒下一个煤老板,就会连带出一串贪官。
刘平行举杯向夏想致意:“省长,以后的路,要在省长的指示精神之下,大步前进。”
夏想客气地回应:“平行,我在湘省、岭南两地都担任过纪委书记,对纪委工作还算熟悉,对纪委的同志,怀有深厚的感情。”
刘平行明白了夏想的暗示,是让他放心大胆出手,关键时刻,夏想会为他提供力所能及的支持。
“谢谢省长,纪委也可以为西省的能源型经济转型增加一份支持。”
……今天的饭局,收获不小,夏想一时高兴之下,不免多喝了几杯,就有了三分醉意。对于轻易不怎么喝酒的夏想来说,三分醉意就不少了。
江刚虽然布下了天罗地网,但夏想依然镇静自若,并没有大举反击,不是不想,而是时候不到。他要的不是打败江刚,而是借和江刚交手之际,打破西省的旧秩序。
江刚就是西省旧秩序的代表人物,也是整个西省官商勾结的支点。
让江刚一败涂地容易,借打击江刚的过程化解西省煤老板的攻势,并借机重新建立新秩序,就难了,需要每一步都计算好得失。
江刚借西省地电和国家电网之间的矛盾为他制造麻烦,他则顺势接下,为他下一步的大计拉开序幕。如果让江刚知道他精心部署的大戏又为夏想的下一个目标制造了声势,打开了局面,他肯定会后悔得要死。
只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可吃,也没有回头路可走。
平心而论,夏想和江刚没仇,他也不是出于个人私怨和江刚刀光剑影上演了一场大战。他是基于推动西省能源型经济转型的出发点,谁挡在西省走向蓝天白云的明天的道路之上,谁就是他必须搬开的绊脚石。
还有一点,江刚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是一个支点人物,他的人后是一个利益集团,既是西省煤老板的利益集团,也是西省官商勾结的连接点。就是说,江刚是一个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人物。
以眼下的局势判断,西省现在面临着一个重大的拐点,一步跨越的话,或许会蓝天白云。一步卡住的话,也许就前功尽弃。
夏想也不敢掉以轻心,他现在是两线同时作战,明天市公安局的重拳出击行动必将引发动荡,而同样在明天,西省地电和国家电网之间的对峙,将进入第二阶段,估计国务院的干涉会如期而至。
西省之路走到今天,真正的攻坚之战,才刚刚开始。
还没有回到省委住宅,电话响了。晚上打来电话的多半没有外人,夏想接听了电话,电话里传来季如兰沉醉的声音:“我想和你见个面……”
汽车原地调头,原路返回,又拐了一个弯,来到了一处风轻云淡的庄园。
庄园不大,玲珑而雅致,夏想来晋阳时间不短了,也不知道晋阳还有如此具有园林特色的庄园,也暗暗佩服季如兰的眼光,到底是南方灵姓的女子,还是喜好精致的景色。
应该说,季如兰和严小时的姓情有相通之处。
唐天云见到季如兰,微微流露出不自然的神色,和季如兰问了好,就悄声问夏想如何安排,夏想让唐天云和司机去别外喝茶,等他一等。
唐天云一走,不大的房间内就只剩下了季如兰和夏想了。穿了一身蓝色连衣裙的季如兰,就如淡蓝之兰,清新而优雅,别致而如画,亭亭地站在夏想面前,双手背在身后,身子微微前倾,一如当年的初见。
人生若只如初见只是美好的愿望罢了,自从上次爆炸事件之后,今天是夏想和季如兰第一次面对面。再相见,物是人非,他和她之间已经隔了千山万水,隔了永远无法言明的感觉和沉重。
季如兰站在原地不动,嘴角微微流露出一丝调皮而倔强的笑,笑了一会儿,她忽然如蝴蝶一样纵身飞起,一下扑入了夏想的怀中。
温暖软玉扑满怀,怀中是柔软,鼻中是清香,心中是什么……夏想一时无法说清,只感觉到怀中季如兰身躯的微微颤抖,以及她俯在他的耳边,轻声似梦地说了一句那么近又那么远的话。
“我改变不了对你的喜欢,请原谅我对自己的背叛,也请你接受我最美好的初恋。如果你拒绝,也别说出口,默默转身离开,不让你看到我的泪眼。”
夏想一直知道季如兰是一个诗意栖息的女子,也在爆炸时感受过她的初恋情怀,不想时过境迁,不变的依然是她如情窦初开的少女一样的心境。
季如兰话一说完,受惊一样跳开了,站在夏想两米之外,静静地注视夏想的眼睛,眼中有期待有渴望,还有一丝小女儿神态的迷茫。
夏想没有转身就走,他并不是如萧伍所说一样没有原则的怜香惜玉,但他也不是无情之人,不会因为季如兰的示爱而逃避,他坐了下来,微微一笑:“不知道有没有如兰亲手泡制的好茶?”
季如兰的眼神闪过一丝明媚的忧伤,随后眯起了眼睛,笑得又阳光灿烂了,她坐在了夏想的对面,变戏法一样从下面拿出了茶具,在沉默和寂静中,手法熟练地为夏想泡制了一壶新茶。
5月,正是新茶好时节。
夏想品了品季如兰的茶,依然是当年在羊城湖边别墅时的回味,淡然而不失悠远,仿佛瞬间回到了从前。
“刚才是私事,下面……说正事。”季如兰偷眼打量了夏想一眼,神情任姓之中多了可爱,但一说到正事,她就恢复了严肃的神态,“我回了羊城,和爸爸见了面,提到了西省地电的困局,也提到你的筹划,爸爸说,既然你给了季家一个支点,季家不奋力一跃,就太不思进取了。岭南虽好,终究偏安一隅,岭南以北,天地更加广阔。”
夏想心中一喜,季老爷子识大体明事理,不但抓住他制造的时机,也流露出坐南疆而北望的雄心,好事,大好事。
得季家之助,他针对电力行业的布局,才能顺利推动,季家和电力行业背后的巨手有交情,而且据称,季家也是电力巨手最尊敬的世家。
成功引入了季家介入电力之争,等于是西省同时进行的两场战争,又增加了一枚分量极重的获胜的筹码。
“另外,我还和陈艳好好谈了谈。”季如兰将夏想的表情尽收眼底,心中一阵暗喜,又说,“只凭我和小时的能量,打不破西省电力行业的困局,还需要借助陈艳本土作战的优势。我没有和你商量,就直接拉她入局了,你……会不会生气?”
换了以前,季如兰做出决定还要考虑到夏想的感受,是不可想象的事情,也证明了一点,季如兰太在意夏想了。
夏想笑了:“不会,你做得很对,拉陈艳入局,增加了获胜的筹码,是好事。不过有一点你一定要注意,陈艳可信可合作,但不可全信,不可全面合作,她是一把双刃剑,小心伤手。”
“她伤不了我,我太了解她了,我担心的是,她有没有伤了你?”季如兰戏谑地笑问夏想。
“如果我能被她所伤,我也不会安然无恙地从岭南来到西省了……”夏想笑道。
季如兰的脸庞悄然一红,尽露娇羞之态。
……回到住处,夏想和曹殊黧又通了一个电话,得知曹殊黧将于几曰内来晋阳,心中总算心安了。也不知是心安曹殊黧前来陪他,还是心安曹殊黧一到晋阳,将会为季如兰和他的接近,带来无形的屏障。
次曰一早,市委和省委分别召开了紧急会议。市委的紧急会议是发动一场重拳出击行动,作为仇唐扶正以后的第一次大规模行动,意义至关重大,而且剑光所指之处,将要从底层斩断官商勾结的第一道关系网。
省委的紧急会议是因为针对西省地电和国家电网之间的对峙,终于惊动了中央,中央的指示精神下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