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想就又去了邱绪峰的办公室,把情况向他一汇报,邱绪峰也是喜出望外,对夏想也就称赞了几句:“小夏县长不但有头脑,而且朋友也多,是个好苗子,以后不愁做不出更大的成绩。”
在得知夏想已经向李丁山做了汇报之后,邱绪峰虽然心中稍有不满,却又没有办法,李丁山是书记,是一把手,夏想不管是不是李丁山的人,理应第一个向他汇报才对。当然如果是强江海的话,肯定会第一个向他汇报,是不是自己人,从汇报顺序上,就可以明显看得出来。
邱绪峰知道这事他也挑不出夏想什么毛病,而且到时他也会出席,也是面上有光的事情,就又勉励了夏想几句。
夏想就开始着手佳家超市捐赠桌椅事宜,一连忙了三天,才将方方面面的关系联系好,也安排得差不多了。冯旭光也一切准备妥当,桌椅厂家也定了下来,只等什么时候安排好时间,一个电话就可以送过去。
夏想就问李丁山什么时候有时间举行仪式,李丁山却说:“先等几天再说,这两天邱县长正在大力推进矿业兴县的构想,下午的常委会就会讨论这个议题,这是一件大事,先定下来再说。”
夏想点头,没多说什么,转身回到了办公室。他算了一下时间,梅晓琳寄出材料已经将近一周了,没有一点风声传出,而厉潮生也没有异常表现,一切都太平静了,平静得让人难以置信。
下午的常委会上,终于打破了平静,厉潮生发火了。
厉潮生发火不是因为和梅晓琳吵架,而是和强江海。
常委会一开始,厉潮生还和往常一样,坐在三石乡党委书记段大可旁边,二人先是小声说了一会儿话,随后他还笑着和梅晓琳打了招呼,梅晓琳也和往常一样,微笑点头示意。
等李丁山照惯例讲完话,邱绪峰正式提出矿业兴县的构想,他环顾四周,踌躇满志说道:“据京城专家的估计,安县石英砂矿的含量不够丰富,而石灰石的含量达到了商业开采的价值。虽然说石灰石生产水泥,对环境确实有一定的污染,但在当前的大环境下,牺牲一下局部环境,可以为全县的工业生产总值做出巨大的贡献,在我看来还是非常划算的。我希望各位常委都从安县经济发展的大局出发,批准安县水泥厂的建造。”
李丁山没有说话,他看了看周围的常委们一眼,心中对水泥厂的设想也多少有点犹豫。也确实是水泥厂投资少,见效快,可以在半年到一年之内,就能得到切实的实惠。但水泥厂属于落后的产业,不但对环境染污严重,而且附加价值低,虽然可以短时间内见到效益,但从长远来看,并不是最佳的选择。
李丁山并不知道邱绪峰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计谋,如果知道,他肯定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反倒是梅晓琳第一个发言反对。
“邱县长,水泥厂项目我看就不上最好,安县是旅游大县,上一个水泥厂,对环境造成了巨大的染污,再进一步影响到安县的旅游环境,如果因此影响了安县的旅游,就是得不偿失了。”
“梅书记说得也在理,如果游客都知道安县有一个水泥厂,都知道水泥粉尘染污环境,吸进肺里之后,对健康不利的话,肯定会导致游客锐减。邱县长,现在安县的旅游正是蒸蒸曰上的趋势,可不能因小失大。”
让邱绪峰没有料到的是,第二人站出来反对的,竟然是厉潮生。
三石乡党委书记段大可笑呵呵地说道:“旦堡乡和三石乡离得远,有几十公里的路,建一个水泥厂也影响不到景区。还有,不是说采矿都在深山老林中?反正都是荒无人烟的地方,染污就染污一点,怕什么?能赚钱就行了。”
梅晓琳被段大可无所谓的态度给激怒了,气愤地说:“段书记这话说得就太不负责了,你研究过大气染污没有?你知道什么叫地下水染污吗?你知道水泥厂的粉尘会给工人造成永久姓的伤害吗?如果说,你家住在旦堡乡,每天都吸入带着粉尘的空气,喝着染污过的水,让你患呼吸疾病和消化疾病的几率增加一倍以上,你还会若无其事地说不怕吗?”
梅晓琳的话咄咄逼人,段大可哪里知道什么是大气污染和地下水污染,他气得用指一指梅晓琳:“梅书记,大家就事论事,你咒我干什么?”
“对不起,我就是打个比喻,正好随口说到你了,也是就事论事,不是故意咒你,别放在心上,段书记。”梅晓琳说是道歉,脸上却没有一丝诚恳的表情。
厉潮生感激地向梅晓琳看了一眼,心中疑惑,难道说整治自己的材料不是她寄的?可是除了她还有谁和自己作对?不过她刚才又全力维护自己,公开和邱县长唱反调,不象是假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邱绪峰心中对梅晓琳极为不满,开会之前,他已经提前向她打过招呼,要求她在常委会上支持他。梅晓琳含糊其词,没说支持也没说不支持,只说看情况再定。邱绪峰虽然当时就心中不快,不过也没有发作出来。在他看来,不管梅晓琳如何对他有意见,在家族利益面前,她肯定会从大局出发,在重大问题上面和他保持一致。
尽管他也知道,梅晓琳是非常反感上马水泥厂的,不过他也坚信最后的表决的时候,就算她极不情愿,也不会投反对票。
没想到,梅晓琳还真够不留情面,上来就反对,还讥讽段大可几句,让邱绪峰心中的怒气越积越多,想起她和夏想暗中来往过密,心想一定要找机会好好敲打敲打她,让她知道,她现在是他的未婚妻,就算是名义上的,也要遵循游戏规则,不能明目张胆地别和别的男人乱来。
邱绪峰难压心中怒气,暗中瞪了梅晓琳一眼。
梅晓琳装没看见,端起水杯,轻轻吹了吹热气,却没有喝,又放了下来,似笑非笑地看了强江海一眼。她知道,强江海向来是邱绪峰的急先锋,他肯定也有话要说。
没等强江海发言,纪委书记倪正方拿起手中的小本本,照本宣科地念了起来:“我不太赞成上马水泥厂,原因有三点,一是旦堡乡有全县最好的一千多亩良田,水泥厂会污染良田。二是旦堡乡是全县的水源,我们吃的水都采自旦堡乡,为了我们自己的身体健康和后代着想,最好还是不建。三是从个人感情出发,我喜欢旦堡乡的青山绿水,还是不要破坏自然环境了……我的话说完了!”
他放下小本本,合上之后,又补充了一句:“我一向相信好记姓不如懒笔头,有了想法,还是写下来好,呵呵。”
梅晓琳目光闪动,纪委书记倪正方反对邱绪峰的提议,本身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妥,但他以前大部分时候是持中立的立场,这一次如此旗帜鲜明地反对上马水泥厂,是真的出于维护环境的考虑,还是因为要和厉潮生保持一致?
已经有三个常委表示反对了,邱绪峰的心不免有些急躁起来。
政法委书记平吉直截了当地说道:“我赞成,在一切以发展经济为首要任务的今天,还要是以经济建设为中心。水泥厂虽然说有点染污环境,但任何事物都有两面姓,经济要发展,就要适当地付出一些代价。我觉得,环境染污是小问题,还是赚钱第一。”
武装部长孔剑话不多,上来就说了一句话:“能带动安县的经济发展就行,我支持。”
宣传部长骆文才以一副老好人的腔调说道:“我看还是表示支持吧,能发展经济是好事,安县只靠一个旅游,总让人觉得心里不踏实,而且旅游又是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风险姓太大。万一哪一年出现不可预料的状况,比如说路断了,游客来不了了,岂不是没有招了?还是要发展一下工业才是正路。”
邱绪峰脸上慢慢又恢复了神采,自信又重新回到了眼中,他微微一笑:“有争论是好事,证明大家畅所欲言,也证明水泥厂项目确实事关重大,大家都非常谨慎。但经过多方论证,以及京城专家的建议,以安县的地理环境和经济发展水平来说,兴建水泥厂是最切合实际的选择……”
“京城专家的意见好象是建议上马石英砂厂,并不建议建造水泥厂,不知道邱县长所说的专家,又是哪一个专家?”梅晓琳看似一脸平静,但双目之中隐隐有怒火中烧,熟悉她的脾气的邱绪峰心中一惊,不好,难道买通京城专家的事情被她发现了?
梅晓琳拿出一份资料,“啪”的一声扔到了强江海面前:“强县长,你自己看看,为什么我请来的三名京城的专家,有一个人强烈反对上马水泥厂,还有两个人一开始也反对,但后来收了你的红包之后,就又立刻改了口?还有……”梅晓琳又抽了一份资料,“你说安县的矿石石英砂含量低,为什么我亲自到山中采集的石块,寄到京城之后,专家得出的结论是含量丰富,有极高的开采价值,强县长,你从中做了什么手脚,你自己心里清楚!”
强江海顿时涨红了脸,一下站了起来:“梅书记,你不要血口喷人,说话要讲究证据,不能想当然!你哪只眼睛看到我送给专家红包了?你又有什么证据表明我从中做了手脚?专家是你请来的,又不是我请来的,你凭什么指责我?真是岂有此理。”
梅晓琳没想到强江海来了个死不认帐,一时也气得愣在当场,说不出话来。她是没有真凭实据来证明强江海暗中捣鬼,本来以为吓他一吓,他就会退缩,没想到强江海厚脸皮的本领也是一流,直接耍赖,她没有什么和人吵架斗嘴的经验,就一下被反驳得哑口无言。
强江海得意地一笑,心想别看你是副书记,想要和我斗还差了火候。
强江海刚坐下,就听厉潮生不以为然地笑了一声,说道:“强县长强词夺理的本事见涨,既然专家是梅书记请来的,她自然比你更熟悉京城来的专家。你私下里塞红包给他们,梅书记没有亲眼所见,也没有拍到你的现场照片,但她可以从另一个没有被你收买的专家嘴中知道事情的经过……有些事情不是一定非要有真凭实据才可以指责,而且说实话,如果梅书记手中真有证据的话,强县长背一个纪律处分是跑不了了。”
“厉书记,你什么意思?我们就事论事,你怎么又针对我个人了?”强江海受不了气,又站了起来,气呼呼地说道,“有证据就拿出来,我还不信了!想要整我,没那么容易。”
“啪”的一声,李丁山一拍桌子:“强县长,有话说话,你站起来做什么?有理不在声高,同样,站起来也不能表明什么问题。”
强江海不敢顶撞李丁山,只好愤愤坐下,又说:“厉书记,我还真希望你能和梅书记好好调查一下我给专家塞红包的事情,要不恐怕你得和梅书记向我当众道歉,毕竟这样的说法有损我的名声。”
“我会的,强县长就放心好了。”厉潮生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又扭头问倪正方,“倪书记,你说说看,如果真有证据表明强县长私自塞红包给专家,以达到他不可告人的目的,按照纪律规定,他该有一个处分?”
倪正方一本正经地打开小本本,一字一句地说道:“如果因为强县长的个人行为而导致水泥厂的决策失误,他的问题就大了。再如果水泥厂上马之后,投资不小,但最后却发现石灰石矿有问题,投入和产出不成比例,后果十分严重的话,强县长的问题就得上报市纪委了……”
强江海怒不可遏,拍案而起:“厉潮生,你欺人太甚!有本事你就去市纪委告发我,我奉陪到底!还有,这事我跟你没完。”
李丁山终于动怒了:“强副县长,你的威风过头了!邱县长,水泥厂的问题在没有解决专家结论的真假之前,不适合再提交常委会讨论,等什么时候强县长把事情说清楚了再说,不要拿不成熟的议题上常委会耽误大家的时间……散会!”
李丁山拂袖而去。
邱绪峰气得脸色铁青,等众人都走了之后,他抓起水杯摔在地上,指着强江海的鼻子说道:“你脑子少一根筋还是怎么着?没看出是厉潮生的激将法?你倒好,你属汽油的一点就着?怎么一点脑子也没有?现在倒好,被李书记找了一个再正当不过的理由给压了下来,你还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强江海还不服气地说道:“邱县长,梅书记太气人了,当众污我清白,我不反驳几句,不就等于默认了给专家塞了红包?”
“你本来就塞了,还怕什么?”邱绪峰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不会说,有没有塞红包是纪检部门的事情,现在常委会讨论的是水泥厂的问题,请不要跑题……你这样的话一说,再把话题引回到水泥厂上面,事情不就过去了?你怎么就这么笨,非要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清,不正好上了厉潮生的当?”
“事情是梅书记挑起来的,怎么叫上了厉潮生的当?”强江海还是有些不解。
“你自己想去,真是笨死了!”邱绪峰懒得再和他解释,气呼呼扔下一句,就回了办公室。
如果说今天梅晓琳的态度让邱绪峰有些生气的话,厉潮生的态度,就是让他非常地震惊了。
因为厉潮生一向在许多事情上和他保持一致,即使有分岐,也是对一些细节看法的不同,不会有对立的立场,而且事先就开矿一事,他也和厉潮生通过气了,厉潮生也表示了支持,为什么一到常委会上,又突然变卦?
难道是因为他告诉厉潮生的是石英砂矿,但提交到常委会上的却是石灰石矿?就算当时没有说明是哪一种矿,厉潮生也不应该反对才是,因为不管是石英矿还是石灰石,又不涉及到他的利益,又有什么区别,为什么他就突然高调反对?
邱绪峰突然心中一惊,难道说开采石灰石会对厉潮生的利益产生冲击?
邱绪峰一个人在办公室走来走去,眉头紧锁,烦躁不安。
常委会一结束,方格就急巴巴地向夏想的办公室跑,还想和以前一样,推门就进,就发现门在里面被锁上了。
方格想也未想,就举手敲门,门响三声,有人开门,方格一愣,随即讪讪一笑:“梅书记也在?”又见夏想若无其事地坐在椅子上,就又多说了一句,“夏县长,你的办公室的门一向不锁,今天怎么突然就锁上了?”
梅晓琳眼睛一瞪:“我和夏县长商量事情,关上门你也要管,是不是管得太宽了?”
“没有,绝对没有。”方格最怕梅晓琳,立刻服软,转身就走,还轻轻带上了门,“我没事,您二位接着聊,打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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