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又下起了大雨,铅色沉重的云垂落在伸手可及的低空。
这是当然的吧,在这个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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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泞,即使几步之外的拼杀声,隔着重重的雨幕也渐不可闻。
视觉、听觉、触觉,全部被无处不在的雨水所充满了,这意味着,在这样的战场上,你很容易就会陷入到孤军奋战的地步。
虽然雨忍们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战场,但是这种在寒冷的雨夜中死战的滋味,依然不怎么好受。
不远处有一把巨伞样的东西。
“喝啊!”大觉挥动镰刀状的长刃奋力扫动,长棍顶端的镰刀仿佛不受阻力一样,从敌人的腰间划过,溅起一朵血花。
一刀两断,激射而出的血液瞬间将滂沱的大雨染红,光头大汉只觉得自己的眸子也一并变得血红。
“来啊!再来!弥彦!我又杀了一个!”
身材魁梧的大觉站在泥泞中,任由雨水顺着自己光滑的顶门流淌,他大声的怒吼着,声音传出很远。
“大、觉……”
嘶喊出咬在牙齿中的两个字,一个女性忍者散发出毫不掩饰的杀意,从另一面的雨帘中冲了过来,她手持一把短刀,扬起的刀光如同一道闪电。
“苌子,是你啊。”大觉不惊反喜,他横棍挡住了女忍的刀锋,轻声但是满含恶意地说道:“这几年来,你过得还好吗?”
苌子根本没有回答的意思,只是放手厮杀,每一刀都冲着光头大汉的要害而去。
水替身拉开距离,大觉一摆长镰,将其倒插在脚下的泥水里,手上飞快结印。
忍法!泥铠术!
原本身上湿透的衣服迅速变得浑浊、硬化起来,仿佛在沼泽里打了个滚一样,变成了泥泞的色泽。衣服上的雨水硬化成了水泥,呈细密的鱼鳞状,紧紧的包裹住了大觉全身。
本就魁梧的大汉又增厚了一圈,像是穿上了一具武士铠甲一般,连面孔都笼罩在一块留有呼吸孔缝的水泥面罩中。
水遁!水蛇之术!
一刀劈散了大觉的水替身,苌子也并未闲着,她也迅速收刀结印,几乎和大觉一起完成了忍术。
四条透明的水蛇扬起獠牙,顺着湿滑的地面蜿蜒游动,速度极快,片刻间就缠上了大觉的脚裸。
大觉提起自己面前的镰刀,对沿着小腿缠爬上的四条水蛇理也不理。
事实证明,连全身铁甲都阻挡不了的忍术水蛇,根本奈何不了大觉身上独特的水泥铠甲,这铠甲由极为细密的水泥块构成而不影响行动,但是却没有缝隙,几条蛇缠绕半天,发现无处下口,反而被水泥独特的污浊效果侵入体内,原本透明的身体变灰变暗,最后竟然像真正的蛇那样僵硬落地,身躯挣扎着拍动几下,最后不动了。
苌子咬咬牙,明白自己的属性被大觉独特的水泥秘术所克制,再战下去,凶多吉少。
水泥面罩之下,大觉沉闷的声音响起:“苌子,你们组织的理念不是[绝不杀人]吗?快把刀收起来,万一伤到我就不好了。像刚刚那个家伙,打到一半却又畏首畏尾,还不如被我一刀砍了比较痛快。”
苌子心中的怒火蹭的窜进了胸膛里,她呼得吐出一口气,攥紧了手中的短刀,再度掀起凌厉的攻势。
刀法中充满了杀意,甚至隐隐有一命换命的冲动。
这当然是愚蠢的选择,看似单薄的水泥铠甲却能够有效的防御武器的伤害,大觉只不过付出胸部轻伤的代价,就一脚把苌子手中的短刀踢飞。
大觉回身,镰刀底端重重点在苌子的腹部,一股让她大脑空白的剧痛传递上来,苌子身不由己的倒退几步,跌在泥泞里。
“大觉桑,战况相当激烈啊。”
不知不觉中,两个人的战场已经转移到那把巨伞之下。
几乎有房顶华盖那么大的一把巨伞,有两人高,伞盖中段垂下了混合丝绸和布匹的长帘作遮挡风雨之用,从伞遮盖的边缘起,就铺设着厚厚的毛毯,每隔一步就会再叠加一层新的毯子,到了长帘之内,至少五层毛毯保证了地面已经如同室内一样干燥。
那与战场极度不合适的悠闲声音就是从伞下的长帘内发出的。
“是的,长摩大人。”镰刀长刃停在苌子的咽喉前,大觉谨慎地回答道。
“你准备要怎么处置她呢?”
面对帘内那双好奇的眼睛,大觉垂下了头,恭谨道:“听候您的吩咐。”
“嗯……”那声音沉吟了一下,仍用那温和的语调决定道:“杀了她。”
抬脚踩住女忍那不安分的身体,听到“长摩大人”的回答后,大觉注视着苌子愤恨的眼神,缓缓抬起了自己的长镰,满意地看到她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种绝望和恐惧。
镰刃挥下。
利器入肉的声音响起,大觉却警觉地弃刀急退。
截然不同于冰冷雨水的液体流淌到脸上,在大觉挥刃的那一刹那忍不住闭上了双眼的苌子睁开了眼睛。
熟悉的制式长袍,组织里的每个人都有一件,雪亮的镰刀尖刺穿了这袍子,鲜红的血液顺着就在眼前的刀尖滴落在自己脸上,烫的让人忍不住心中一颤。
“阿苌,没事吧?”
熟悉的声音,苌子抬起头,看到了首领那头独特的鲜艳橙发。
“弥彦……”
三声不自觉的低语,分别出自苌子、大觉,以及帘内的“长摩大人”。
啪。
随弥彦到来的,是一个一头火红长发的削瘦男人,厚实的流海将他的眼睛都严严实实地遮住了,但是刚刚那股令大觉不由自主抛弃武器退开的远古巨兽一般的冰冷气息,就是来自于这个看起来有些阴郁的男人。
啪。
又有一个宝蓝色半长发的女性忍者到来。
然后,随着瞬身落地的声音不绝,又有接二连三的穿着同款立领长袍的忍者到来,黑压压地聚集了一片。这些人的到来,代表着大觉的手下已经尽数覆没。
他们没有注意在一旁脸色惨白的大觉,也没有注意那把奢华的巨伞,而只是默默地看着弥彦。
第二个到来的女性忍者上前去,小心翼翼地帮弥彦将刺入他背后的镰刀拔出,又默默帮他止血,打上绷带。
“啊……小南,谢了。”
很难想象,作为发展到如今这么一个强大组织的领袖,弥彦会是这么一个普通的忍者。
除了“英俊”这一点外,你很难从弥彦身上找到其他超出常人的地方——他既没有强大到能牵引众人情绪的气势,也没有冰冷的威严,甚至在小南拔出他身上的刀刃的时候,弥彦呲牙咧嘴、痛苦不堪的表情显示了他连“不屈之心”这种领袖最基本的素质都没有。
“弥彦大人……”长帘内,姓氏为[长摩]的贵族彬彬有礼地开口道:“您和您的组织赢得了这场战争,那么,您准备如何处置大觉呢?”
长摩家,是雨之国最显赫的贵族,其麾下的忍者数量,仅次于半藏的雨忍村,是雨之国排名第二强的势力。
熟悉的台词,大觉却没有感觉到什么恐惧,因为弥彦的为人,他再清楚不过了。
“长摩大人,”弥彦平静答道:“我准备放了他。”
“即使他发动了这场战争,并造成了您的手下不小的伤亡?”
“是的。”
“弥彦大人,我实在十分不理解……”长摩的声音带着单纯的疑惑:“您这么做,到底是想要什么呢?”
“[和平]……我想要拯救这个国家,想要消除战争。”弥彦答道,大觉看过去,这个除了英俊外几乎一无是处的男人眼中,带着再普通不过的感情。
但是这感情又太过复杂了,复杂到让大觉几乎感到窒息。
对受伤感到的痛苦、对死亡感到的恐惧、对雨水感到的寒冷、对关心感到的温暖……是什么呢?
对了,[人性]。
这男人的眼眸中,只包含了最普通的[人性]。
[因为经历过痛苦,所以才能知晓痛苦]吗?
不像永远正确、高高在上指引人们道路的[神明],这个男人,分明就是与人们一起经历过痛苦,因此才对这种痛苦有了最深切知晓的悲悯者、慈悲者。
这个男人,是[佛陀]啊。
“和平……吗?”听到弥彦的回答,长帘内沉默了许久,才终于有一把温和的声音说道:“弥彦君,我有一个提议。”
弥彦已经站起身来,他无视掉旁边的大觉,面对那把奢华的巨伞,正容道:“请讲。”
“弥彦君的组织虽然强大,但是还是需要一些其他方面的支持的吧?”
弥彦毫不犹豫道:“长摩大人,请恕我拒绝。”
长摩家的支持,是雨之国散乱的忍者组织们可望而不可及的东西,听到弥彦一口回绝掉,不但旁边的大觉露出诧异的神色,弥彦身后的部下,也掀起了一阵低低的议论声。
小南和那个阴郁的红发男人向后望了一眼,声音迅速平息。
“我想弥彦君你误会了,我并非是想要招揽贵部的意思,我想,追求和平的你们,将会是我家一个很好的合作对象。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请弥彦君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合作?弥彦不由看了一眼身后的小南和长门,清楚的看到了他俩眼中心动的神色。
——随着组织的人数越来越多,仅仅依靠小南在闲暇时制作起爆符来贩卖,已经很难维持组织的运转了。
“好吧。“弥彦并未沉吟太久,他答应道,小南向背后的人群打了个手势,雨忍们迅速地消失掉了,只余弥彦、长门、小南,还有一直无人理会的大觉。
三人组看都没看他一眼,自顾自的进入了那把巨伞之下。
高大的光头男人怔怔地呆在原地,天地之间,除了滂沱雨水,就只有他独身一人。
大地之上,是仿佛无穷无尽的铅色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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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
天又下起了大雨,铅色沉重的云垂落在伸手可及的低空。
一幢具备雨之国特色的高楼内,大觉坐在没有遮挡物的窗口,感受着高处特有的风雨和空旷感。
从这滂沱大雨和空旷感所引发的回忆中清醒过来,他突然开口道:
“苌子,你曾经问过我,为什么被弥彦放过一次后,会那么仇恨他,不惜依靠长摩家向组织发动战争。
“又为什么,会在那之后加入了组织。”
“……”
室内只有风雨的呼啸声,大觉不在意地继续说道:“其实,我是一个孤儿,小时候受一位僧人抚养长大。
“那老秃……僧人来自土之寺,因为当年各国连年大战,不忍看到雨之国的百姓流离失所,独身来到这里,靠化缘赈济平民。
“……理所当然的,除了我,他根本没有能救活多少人。”
依然是沉默,只有大觉低低地诉说声回响着:
“是他教给我提炼查克拉的方法,以及这些水泥秘术,临死前,想要让我继承他的事业,尽量救下更多人的生命。
“呵,听到这里,你是不是觉得很老套?觉得我被弥彦唤醒了心中的善念,然后拜倒在他们这种大慈大悲之下?
“不,我拒绝了僧人的遗愿,告诉他,‘你的志向根本就是错误的’。
“我之所以被弥彦放过一次之后,又重新找他战斗,就是为了向他证明这一点。
“‘你是错误的’,我现在依然这么认为,只不过,那一天,我突然明白到,这一点,不该由我来证明。”
“你懂吗?他的错误不该由我来证明,因为我找不到正确的路究竟是什么。”
[佛陀]啊,是最人性的悲悯者和慈悲者,可是,他其实连拯救自己都做不到。这一点,大觉在养育自己的那个僧人将最后一块食物让给他,然后活活饿死在他面前的时候,就已经彻悟了。
他只是黑暗中的蜡烛,而并非是光明。
可是,当白天遥遥无期的时候,吹灭这唯一的蜡烛,又对自己有什么好处呢?大觉嗤笑一声,站起来,整了整自己的立领长袍,捂住了一点空隙,使自己感觉暖和一点。
随着脚步声到来的,是一个青年忍者,他把头探进房间,皱了皱眉头:“大觉,你怎么还在这里?快点,准备出发了。”
大觉对他笑了笑,说道:“好了,苌子,下次再聊吧。”
那青年忍者眉头依然紧皱,盯了大觉一眼,转身离开了。
大觉听到一声充满厌恶和鄙夷的“嘁”,在青年转身的时候低低的响起。
屋内仍然是一片沉默。
大觉转头看向右侧的墙壁,那里挂着密密麻麻不下数十个木牌,而名为“苌子”的木牌,只不过是其中一个罢了。
木牌当然是没办法回话的。
大觉加入组织的那一战,已经过去快一年了,他已经逐渐适应了在这里的生活。
这一年以来,组织的成员来了又走,换了很多生面孔。因为组织的规则和理念必须遵守,所以常常有被弥彦个人魅力吸引而来的新人,在这里呆了一段时间后,又无法忍受弥彦那近乎迂腐和无情的“绝不杀人”信条,重新选择离开。
不过,还是有更多的人选择留了下来,所以组织的势力倒是一直在扩大着,而这一年来,在获得了雨之国大贵族长摩家的支持后,发展的速度甚至变得比之前更快了。
这些人之中,也有不慎为敌人所杀的,他们的名字就会被写在这里。
苌子……这个傲娇的女人,虽然一向对弥彦的理念显得不以为然,也一向对曾经杀死过同伴的大觉非常敌视,但是最后,却是以命救了大觉的命,并且宁肯死也没向那个敌人下杀手呢。
很难说大觉对待苌子的态度是怎样的,只不过,现在的他,偶尔会来到这个祭奠亡者的房间,跟这个生前敌视自己入骨的女人聊聊天。
至于很多组织成员对他的敌视,这个光头男人也不过是一笑而过罢了。
举步离开了这空旷的房间,从通道下到基地的地面第一层,大觉看到为数不少的忍者已经不耐烦地等在那里了。
“弥彦。”大觉首先打招呼道。
在跟身边的组织成员说着什么的弥彦转过头来,脸上露出责怪的神情:“大觉,你这家伙跑哪去了?”
“对不起,来晚了。”大觉施施然提着自己的长棍站到队伍的前列。
“好,既然来齐了,就准备出发吧,这次前往猫忍,除了销售小南制作的大量起爆符之外,还有一个任务。”
虽然橙发男人看起来实在不像有什么威严,但是在场的人却都安安静静地听着。
“就是长摩家想要我们为他们争取雨之国的铁路修筑权,最不济,也要拿到雨之国南部城市的修筑权,为了这个,长摩家可是下了血本。
“作为队长,和家,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弥彦对站在人群最前方的精干中年忍者说道。
“是!”
猫忍,这个忍界商业中心的大名,即使是身在雨之国的大觉也多有听闻,但是最近一年来,猫忍真正出名的,却不仅仅是商业中心这个方面。
铁路修筑,铁之国、田之国、汤之国以及火之国的北部,纵横八达的铁路网让那里在短短一年的时间里,就成为了商人们眼中的财富汇集之地。
听说,那里是忍界第一强族,写轮眼宇智波的势力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