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远征是何许人,他一眼就看出了,田鸣脸的恭谨之sè多半是伪装出来的。&&
他凝视着田鸣,见此人身材中等偏瘦,很寻常的发型,穿着t恤和牛仔裤,面容也极大众化,属于那种融入人群你马就找不到的类型。但唯一不同的是,他的眼眸明亮,透着一丝灵气,同时也暴露出他内心深处的某种不平凡和不甘寂寞。
“你坐。”
“谢谢领导,我站着就行。”
“坐。”
“谢谢。”
“抽烟?”
“谢谢领导,领导尝尝我的烟,是从我老家带过来的。”
“你老家哪的?”
“泽林市的一个县城。”
“哦?泽林市的?怎么分配到咱们这里来了?”
“跟着我对象来的,呵呵。”
“你对象?结婚了呀……”
“还没呢,领导,准备明年五一结婚。”
“呵呵,恭喜你。你对象在什么单位?”
“她在区里新华东路小学教,是小学老师。”
“呵呵,工作不错,为人师表。”
“就是一个职业,呵呵,领导过奖了。”
“你住在镇里?”
“不是的,领导,我住在区里……”
彭远征看似信马由缰地跟田鸣闲扯了一会,绕来绕去,终于把田鸣绕得脸sè一红,脸镇定自若的表情有了淡淡的慌乱。
田鸣不知道彭远征突然把自己叫过来。扯这些没用的东西作甚。一开始,他还并不放在心,但到了后来,搁不住彭远征一环接一环的“拷问”。看似漫不经心,其实直接将他的家庭情况、社会关系乃至个人的xing格问题,统统绕了出来。
自恃聪明的田鸣感觉到了一丝jing惕,但是整个谈话的节奏都已经被彭远征控制住,他是yu罢不能了。
彭远征问到他的“住处”问题,田鸣尽管想要滴水不漏,但还是露出一丝马脚。彭远征嘴角的笑容越加浓烈,“你丈人家就是区里?”
“是的。彭镇长。”田鸣额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儿。
“你丈人贵姓啊?看看我认识不认识?”彭远征又道。
事情是很明显的,田鸣的准丈人家在新安肯定有些能耐,基本可以判断是有个一官半职的,要不然。!。田鸣一个外地人,来新安工作也不容易。田鸣在不知不觉间早就被彭远征引导着,暴露了很多东西。
听彭远征问起这个,田鸣一阵瀑布汗,犹豫了片刻才低低笑道。“彭镇长,我对象爸爸在区教育局工作,姓董。”
“姓董?”彭远征眉梢一挑,突然笑了。“董立先,区教育局党委委员、副局长、区区教研室主任。对?”
这一世彭远征还真与董立先没有任何交集,但他前世在区委办公室工作多年。对于董立先这么一个区直部门的干部怎么可能不熟悉。区教育局只有一个姓董的领导,除了董立先还有谁?
田鸣讶然,他没想到彭远征还真认识董立先。董立先不过是个区里的副科级副局长,在这新安市,也算不什么大背景,能力有限。最起码在这云水镇,他的手伸不进来。郝建年现在当了区委常委,更不把董立先放在眼里了。
“是的,彭镇长。”田鸣垂下头去,耳朵却是竖了起来
彭远征笑了,“好。今天叫你来呢,有点事情要征求你的意见。”
彭远征的话一出口,田鸣如释重负。彭远征终于要道出真实用意了,也不知怎么地,他自打进了彭远征的办公室,无形中就被彭远征牵着鼻子走,所有的思路都被打乱,心里越来越不安稳,感觉到很大的压力。
从这一点,就看出他的头脑“太灵活”之处了。要是普通的镇干部,领导找谈话就找谈话,很正常的事情,没有必要想得太多——想太多也没用,静观其变、等待领导吩咐就好。可田鸣不同,他习惯于用自己的思维去揣摩别人的心思,并试图引导和干预别人的思路。如果是到了领导岗位,他的这种个xing就是领导艺术,可在现在的位置,就显得有些聪明过头,容易引起领导反感。
田鸣抬头来凝视着彭远征,神sè很是郑重严肃。
“我想把你调到党政办来工作,不知道你有什么意见没有?”彭远征淡淡道。
对于田鸣这种人,话不需要说太多,他就能明白。
田鸣眸子里闪过一丝光亮。他对在文化站的工作非常不满意,他是一个有大志向的人,也可以说是一个有野心的人,他不甘心在清闲的岗位浪费生命和时间。但郝建年的“打压”让他无可奈何,他已经在文化站混吃等死一年多了。
现在彭远征突然提出要调他到党政办来工作,这意味着这位年轻的镇长要使用他,要让他在身边工作,相当于跟班的秘。
对于彭远征,田鸣已经暗中观察了一段时间了。彭远征在郝建年的“打压”下逐步站稳脚跟,足以显现出他的能量和手腕。更重要的是,彭远征年轻,从他现在的起点来看,他将来的政治前途不可估量。从短处来看,如果不出意外,这云水镇的一把手肯定非彭远征莫属。
田鸣一念及此,心里开始振奋起来,觉得自己的机会终于来了!!
但有郝建年的前车之鉴,他心里也难免有些犹豫和不安。如果再被彭远征“耍”一次,他在云水镇就彻底完了。如果老丈人没有本事把他调走,他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看看韦明喜,看看身边很多个郁郁寡欢的老同志,他的心就拔凉拔凉的。
“彭镇长,我……”
“我跟其他领导不同,我需要的是工作的助手,能替我分担工作压力的人,而不是单纯的服务人员。”彭远征淡淡一笑,“你可以回去好好考虑一下,今天下午给我一个答复。我明天一早要去省里办事,如果你同意的话,下午就去找李记,先借调在党政办工作,以后再说!”
说完,彭远征挥了挥手,“你先回去。”
田鸣目光闪烁,站起身来,却是立即恭声道,“能在领导身边工作,是我的荣幸。如果领导愿意给我这个机会,我想试试。”
田鸣的答复很及时。彭远征笑了起来,如果田鸣犹豫着出了他的办公室,他就算是同意彭远征也不会再用他了。
今天的谈话,其实就算是一次考察。
“好——”彭远征起身走到办公室门口,向隔壁办公室的李雪燕喊了一嗓子,“雪燕同志!”
……
……
田鸣终于还是借调到了党政办,没有具体工作,就是专门为彭远征这个镇长服务。党政办的其他人员没什么动静,唯有李新华有些情绪低沉。李雪燕看出她的情绪波动,专门单独找她谈了一次。女同志,尤其是年轻未婚的女同志,不合适给同样年轻未婚的领导服务,这是为了她好。
李雪燕的话虽然说得很透彻,李新华个人也明白这一点,但无论如何,心里总是感觉失落。好在李雪燕也暗示了她几句,对她的工作,将来领导会有侧重和考虑的,希望她放眼长远。
李新华无奈,只能接受现实。
第二天一早,彭远征从办公室出来,脚步匆匆。
虽然刚来“接班”,但今天早彭远征办公室的卫生,田鸣就当仁不让地从李新华手里夺了权。
李新华端着水杯子出来,见到彭远征不由幽幽道,“领导!”
彭远征停下脚步,微笑道,“新华,这一次的材料整理的很棒,我走了之后,你帮雪燕同志多做些基础xing的工作,把jing力多往经济工作倾泻倾泻,将来,我考虑镇zhèngfu还要设立一个招商引资办公室……”
彭远征的这话是他未来工作的一个构想。整个九十年代,是国内城市化进程不断加快和经济高速发展的时代,云水镇的招商引资工作肯定要超常规推进,设立相应的工作机构也是必然的。之所以选择这个时候跟李新华讲出来,也带有安抚和暗示的意味。
李新华眼眸中一亮,声音就振奋了不少,“领导要去省里啊——您等等!”
说着,李新华匆匆跑进办公室里,将她之前替彭远征准备的一个小包带了出来,红着脸小声道,“领导,我估计你们去省里要住几天,这是一些新的洗刷用品——宾馆里的一次xing洗刷用具不太好用的,您带着。”
彭远征笑了笑,接过来,“谢谢,你费心了。”
说完,彭远征扭头大步下楼而去。望着彭远征高大挺拔的背影,李新华清秀脸的黯然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浑身的干劲和踌躇满志。
她跟了彭远征这么久,知道彭远征是那种不轻言承诺的人。既然他这么说了,将来肯定就是要做,而对于她来说——这显然是一个很难得的人生机遇。
党政办有一个主任,一个副主任。这两位部门领导的年纪都不算很大,如果不出意外,会一直在岗的。李新华要想进步,就必须要离开党政办“另谋高就”,否则都是空想。云水镇的中层干部虽然只是股级,但却是踏入官场的踏板——当了中层,就有可能被提拔为镇一级领导,而到了镇一级领导的岗位,才能有资格想得更长远。
乡镇zhèngfu的办事员,连“幻想”的资格都没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