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艺术电影的困境是时代产物之一,那么在线流媒体也同样如此。这也是每一个时代的固定特征,就好像大自然产物一般,毒物的旁边必然存在着解毒的办法,问题总是伴随着解决办法一起出现的。
艺术文化的困境必然能够找到解决办法,更重要的是,流媒体真的是答案吗?
蒂耶里注视着蓝礼的视线,充斥着各式各样的纷乱想法,眼神不由越来越玩味起来,“所以,事情真的如此美好吗?所有一切都只是为了艺术的发展而做出的变革,让艺术电影能够得到广阔光明的发展空间?”
蒂耶里的质疑,让蓝礼轻笑了起来,却丝毫不意外,相较于柏林的斩钉截铁和威尼斯的犹豫不决来说,戛纳的态度反而是在蓝礼的期待值以上,但认真想想,戛纳能够发展到现在的位置,吉尔斯和蒂耶里的眼界绝对功不可没,那么,他们面对新生事物的态度也就值得细细玩味了——
虽然在线流媒体在法国文化视角之中,是必然坚决打击排斥的形式,甚至比德国还要更加决绝肯定;但戛纳也绝对不会错过其中蕴含的变革与机会,这可能是改变整个产业格局的时刻。
“不要相信我,相信事实,相信利益。”蓝礼没有试图为自己辩解,因为没有必要,在商言商就是最好的选择,“比起话语来说,数字才是最可靠的。”
蓝礼嘴角上扬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自信从容,“我们可以坐下来,慢慢讨论合作协议:什么电影可以上平台,什么则不行;电影需要在院线上映几周才能够登陆平台,又应该遵守什么协议;电影上平台之后,利润应该如何分配,资源又应该如何配置……诸如此类,我们都可以面对面地慢慢谈判。”
蒂耶里知道,这些花言巧语必然描绘出一个美好到不现实的愿景,而实际状况则必然又是另外一番景象;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蓝礼的话语是正确的,与其在这里天花乱坠,不如坐下来以数字来说话。
那么,现在的关键问题就在于,他应该给蓝礼一次机会吗?
戛纳不是柏林或者威尼斯,比起柏林来说,他们更加开放也更加多变;比起威尼斯来说,他们也不需要受到权力掣肘,拥有更多自主权利。当然,戛纳也有自己的难题,来自法国电影产业内部的抗议与制衡,还有戛纳对于未来发展前景的规划,这些状况都是必须考量的因素。
正是因为蒂耶里明白事情多么恢弘震撼,牵扯甚广,所以他能够清楚地明白柏林和威尼斯方面的沉默,难怪事情严严实实地没有走漏任何风声,再结合奥斯卡的得奖结果考量,震撼还要更深一层。
现在看来,蓝礼所谋划的事情远远超出了想象。
蒂耶里细细地打量着蓝礼,他以为自己对这位年轻演员已经有了足够了解,但实际相处中,却依旧惊喜不断。
“我猜想,你现在的确开放了更多选择。”蒂耶里没有正面回应蓝礼的提案,而是以当初蓝礼接受采访的话语小小地调侃了一句,而后又接着转移了话语,“那么,这是不是意味着你愿意接受更多挑战呢?”
蒂耶里不可能当场给予正面回应,他必然需要思考时间,也需要商议时间,戛纳电影节的情况不是简简单单就可以当场拍板的。蓝礼知道这一点,柏林和威尼斯也都是如此,而且今天才不过第一次交谈而已,但对于蒂耶里如此生硬转移话题的处理方式,还是稍稍有些失望。
不过,蓝礼的表面也不显,只是朝着蒂耶里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那些深层含义也就让蒂耶里自己领悟了,随后,蓝礼就接着说道,“当然,我非常乐意开放可能性,尝试不同的事情,这也是演员的特权之一。”
不管是蒂耶里通过罗曼找到蓝礼,还是蒂耶里点头答应罗曼的邀请,这都意味着,蒂耶里对蓝礼也是有所求的。刚才蓝礼已经亮出了自己的底牌,现在则轮到蒂耶里了,博弈的位置也就悄无声息地完成了变化。
但是,与蓝礼相比,蒂耶里却不是在“请求”,而是在“邀请”,姿态方面有着微妙的差异,从神情就可以看得出来。
“你觉得,戛纳电影节评审团主席,这个挑战,如何?”蒂耶里的嘴角带着浅浅的笑容,不需要多余语言,那双明亮的眼睛就正在表达着他的得意和骄傲——
放眼全球范围之内,敢于如此大胆又如此冒险地做出不同尝试挑战的,除了戛纳,就没有其他人选了。
蓝礼稍稍有些意外——
去年威尼斯电影节的主席阿尔贝托-巴贝拉亲自抵达新奥尔良,向蓝礼发出正式邀请,希望“爆裂鼓手”能够前往威尼斯参展;当时,阿尔贝托也提起了蓝礼担任威尼斯评审团主席的提案,但仅限于讨论而已。
现在,戛纳电影节的蒂耶里-福茂居然也同样发出了邀请,事情顿时就变得有趣起来了。
为什么用“有趣”来形容呢?
首先,欧洲三大电影节评审团的位置,本身就代表着电影节的品味和风格,每一位评审团的挑选都必须慎之又慎,而评审团主席更是至关重要。
一名优秀的评审团主席,往往能够代表整届电影节的水准,因为主席的审美品位将很大程度上决定最终奖项的归属;而一名糟糕的评审团主席,不仅可能代表平庸的审美品位,同时也很可能沦为评审团成员们角力的牺牲者,彻底丢失话语权,然后评审团内部意见出现剧烈分歧,最终评选结果也就差强人意。
导演和制片人往往是电影节评审团主席的最佳人选,因为他们本身的工作就处于一个掌控全场的位置;除此之外,选择演员和选择编剧、作曲家、作家、美术指导等等一样需要冒风险,因为他们都更加习惯于“单兵作战”的模式。
欧洲三大电影节的评审团主席位置,上一次选择演员担任的年份分别是,2006年的威尼斯,凯瑟琳-德纳芙;2011年的柏林,伊莎贝拉-罗西里尼;2011年的戛纳,罗伯特-德尼罗。
其次,欧洲三大电影节的评审团往往意味着履历和能力,尽管评审团名单之中经常出现一些意外的名字,甚至是没有听说过的名字,但整体而言,他们在业内的艺术风格与能力都必然得到一定的认可。
否则,即使是加入了评审团行列,最终也没有话语权,很有可能就只是作壁上观的吃瓜群众。
年龄,这不是绝对因素,毕竟艺术领域总是不乏天才;但不可否认,这必然是参考因素之一。
比如说,上述三位担任评审团主席的演员,在接过如此重任的那一年,凯瑟琳-德纳芙是六十三岁、伊莎贝拉-罗西里尼是五十九岁、罗伯特-德尼罗则是六十八岁。
再比如说,千禧年以来,三大电影节最年轻评审团主席的当时年龄,柏林是2000年的俐-巩,三十五岁;威尼斯是2002年的俐-巩,三十七岁;戛纳则是2000年的吕克-贝松和2004年的昆汀-塔伦蒂诺,四十一岁。
也许,年龄在艺术领域里确实不意味着什么,但在社会生活里,却意味着履历和资历,没有人能够忽略。柏林和威尼斯在世纪交接之时,他们与华夏电影产业有着密切联系,这才打破了固定桎梏,做出大胆尝试。
如果不是评审团主席,只是评审团成员,那么年龄因素可能会削弱许多,但即使如此,社会规则的束缚依旧存在。
二十一世纪以来,戛纳电影节评审团成员,低于三十岁的,只有今年破格提拔进入评审团行列的加拿大导演哈维尔-多兰一人,他也刷新了欧洲三大电影节评审团年轻的最年少记录。
吉尔斯-雅各布和蒂耶里-福茂展现出了难得一见的魄力——事实上,今年评审团之中,还有年仅三十五岁的杰克-吉伦哈尔,年仅三十四岁的西耶娜-米勒,再加上哈维尔,戛纳确确实实展现出了勇气,这也是柏林和威尼斯绝对不敢轻易打破的界限,再次证明了戛纳如今的超然位置。
而现在,蒂耶里却正在邀请蓝礼成为评审团主席!
顺带一提,蓝礼与哈维尔同龄,两个人都是1989年出生,而蓝礼还要比哈维尔晚了七个月,哈维尔在不久前的三月份刚满二十六岁。
一旦事情真的发生,那么戛纳将轻而易举地引爆全球的话题狂潮,蓝礼不仅将成为欧洲三大电影节历史上最年轻的评审团主席,而且还将成为历史上第一位三十五岁以下的评审团主席,轰动程度堪比2000年柏林电影节邀请俐-巩担任评审团主席!
有趣的地方就在这里,虽然俐-巩当年只有三十五岁,但她已经足足入行十三年,早在1993年就已经成为历史上第二位主演影片包揽欧洲三大电影节最高奖项的演员,这也意味着,她在业界拥有着深厚底蕴。
但蓝礼呢?未满二十六岁的蓝礼,现在就担任评审团主席,是不是太过仓促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