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为止,单纯从得奖数量来说,“爆裂鼓手”即将追上“布达佩斯大饭店”,前者三座奖杯,后者则是四座,“鸟人”与“少年时代”两部作品都被甩在了身后,尽管这不能意味着最佳影片的走势,但学院评委对这部作品的喜爱还是毋庸置疑,竞争格局,全面开放!
旁观者势必产生疑问,一座最佳剪辑奖,分量如此之重吗?
真正的意义,其实不在于“最佳剪辑奖”本身,而在于每一部强有力竞争者都在自己最强势的项目理所当然地胜出,延续了颁奖季第二阶段的势头,没有冷门也就没有掉队,平稳的格局得到了一路延续。
纵览整个颁奖季,“少年时代”与“布达佩斯大饭店”携手强势领先,“爆裂鼓手”和“模仿游戏”紧随其后,而前半段没有能够赢得太多声势的“鸟人”,却在第一阶段的收官部分发力,开始抬头;紧接着“模仿游戏”、“布达佩斯大饭店”先后掉队,“鸟人”强势反超,与“少年时代”并驾齐驱地朝着奥斯卡冲刺。
奥斯卡颁奖典礼揭幕之前,“少年时代”与“鸟人”难分难解,“爆裂鼓手”紧随其后,而“布达佩斯大饭店”则渐渐势弱,但依旧领先于其他竞争对手,整个第一集团的四名种子选手,携手朝着最佳影片发起进攻。
“少年时代”轻盈而简洁,以真实记录的方式来呈现时间的力量,彻底摆脱了当代电影在技术层面的革新,脚踏实地地回到电影本身的技巧之上,如同理查德-林克莱特此前用时间来呈现出的“日出之前”、“日落之前”、“午夜之前”三部曲一般,大巧不工地展现出电影最美妙也最动人的技艺,令人惊叹。
在电影商业化越来越严重的当下,“少年时代”的返璞归真,绝对是行业里的一大另类。又有谁能够不喜欢呢?
反观“鸟人”,复杂而厚重,标志性的长镜头就充满了错综复杂的设计之感,以另外一种方式呈现出电影的技巧;同时,与“少年时代”去戏剧化的纯粹形成鲜明对比,“鸟人”以大起大落之感凸显出了戏剧。
但“鸟人”真正打动好莱坞的,还是它的故事,就如同当年回顾黄金时代的“艺术家”一般。
表面上,它讲述了一个过气演员试图重振旗鼓的故事,但对于朝不保夕的电影行业从业者来说却是切肤之痛:
每一位从业人员都可能面临如此困境,上一秒风光无限、下一秒无人问津,那种不安全感对每个人来说都是挥之不去的梦魇,除非达到蓝礼或者梅丽尔-斯特里普的层次,否则每个人都需要面对时时刻刻可能失业的危机。
“鸟人”的故事里,男主角试图从百老汇寻找到东山再起的机会,而现实里,这也是好莱坞的主流选择,比如格伦-克罗斯在九十年代事业低谷期,曾经主演了“日落大道”的音乐剧版,重新赢得了回到好莱坞的机会,而同样竞争该角色的著名演员费-唐娜薇却因为没有得到那个角色,就彻底进入退休状态。
比起百老汇来说,还有人不得不选择电视剧,但比起电影和百老汇的影响力来说,电视剧演员的道路却更加狭窄,以至于不少演员都不得不消失在屏幕上,要么选择地区话剧团,要么远走拉斯维加斯参加演出——麦当娜和布兰妮-斯皮尔斯都曾经前往拉斯维加斯表演,而嘎嘎小姐也在事业低谷期做出相同的选择。
可以如此理解,越是经历过巅峰的演员就越是放不下包袱和面子,昔日荣光所带来的束缚让他们无所适从——这也是奥斯卡小金人魔咒的由来,他们往往用一切不切实际的要求来限制自己的选择。
最终,他们也就陷入困境。
其实,“鸟人”的故事可以看成是好莱坞的自黑,同时也是自我激励,在学院眼中,这无疑是一种高级姿态——正视自己的短板和弱点,但拒绝缴械投降,甚至比“艺术家”还要更加高明,轻而易举就能够赢得学院评委的芳心。
在学院公关的第二阶段,福克斯探照灯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花样百出地提醒着好莱坞从业者们:“鸟人”,根本就是好莱坞里的每一个人,根本就是讲述了每一个人曾经的、现在的和未来的困境。
如果说“少年时代”的返璞归真,其实是电影发展一个世纪以来孜孜不倦的追求,反反复复地讨论过后,说着说着也就没有了新意,似乎也就那样,更多只是在考验创作者的耐心;而“鸟人”的担忧与恐惧就是无处不在,如同轮回般的梦魇一般,在每一个时代、每一个人身上不断上演,并且还将继续上演。
这也成为了第二阶段学院公关的转折点,战略性放弃“布达佩斯大饭店”的福克斯探照灯,轻松抢占了上风,成功地为“鸟人”的后来居上铺垫了道路,一路反超竞争对手,现在已经与“少年时代”站在了同一个高度。
那么,“爆裂鼓手”呢?
比起“少年时代”来说,“爆裂鼓手”无疑是新颖的,达米恩-查泽雷利用鼓点来制造节奏、串联剪辑,以谱写乐谱的方式来拍摄电影,最终成品呈现出了一种旋律式的流畅,让观众看到了电影的另外一种打开方式。
比起“鸟人”来说,“爆裂鼓手”无疑是大胆的,以一种“弑/父”的姿态来挑战人们对艺术的理解,以一种血腥的方式从物理层面渗透到精神层面,真正展现出了艺术领域追求完美的极致体验,堪称走火入魔。
同样都是探讨艺术,“鸟人”停留在自我缅怀、自我感动的阶段,“爆裂鼓手”却在挑战自我、突破自我的道路上走得更深、走得更远,带着一种粉身碎骨的戾气,蛮不讲理地一路冲撞,有种毁灭的力量。
可以这样说,“少年时代”和“鸟人”都是回归传统,前者以保守、后者以新颖的手法重新回到电影产业的艺术追求之上,一者是拍摄技艺、一者是从业人员;而“爆裂鼓手”则是打破传统,甚至是在挑衅学院传统的底线,从拍摄技艺和从业人员的两个层面,让观众们感同身受地体会到艺术突破的痛苦——
身体与精神的双重煎熬。
如果应该嘉奖技术创新,那么“爆裂鼓手”比“鸟人”值得赞赏;如果应该嘉奖艺术追求,那么“爆裂鼓手”也比“少年时代”值得瞩目;如果应该嘉奖打破桎梏,那么“爆裂鼓手”也应该比“少年时代”和“鸟人”更加值得肯定。
这也是圣丹斯电影节选择了“爆裂鼓手”、而不是“少年时代”的原因,他们所赞赏的,正是蓝礼与达米恩为这部电影注入的那股戾气,以蛮狠而强硬的姿态打破了现有束缚,呈现出艺术追求最真实的面貌。
就好像“鸟人”里所展现的那一幕:曾经的超级英雄扮演者试图咸鱼翻身,却未能如愿,事业陷入绝境;结果因为赤身果体地迷失街头而意外在社交网络走红。如今,艺术水准不再成为电影的评判标准,越来越多的八卦新闻和商业炒作正在成为焦点,愿意像“少年时代”和“爆裂鼓手”这样专注于艺术创作的作品,又有多少呢?
“鸟人”的后来居上,反超了“少年时代”和“爆裂鼓手”,本身就是对电影本身、对现实本身的最大嘲讽。
但奥斯卡不是圣丹斯,学院没有罗伯特-雷德福的勇气与魄力,“爆裂鼓手”时时刻刻在挑战着观众的神经底线,归根结底,也就是在挑战学院评委们的底线,那种赤果果的嘲讽,如同一记耳光般狠狠甩在他们的脸上——
安德鲁推翻弗莱彻,何尝不是“爆裂鼓手”正在推翻学院评委的权威呢?
于是,颁奖季第二阶段的风起云涌就呈现出了如此局面:
“少年时代”稳步前行,“鸟人”强势逆袭,“爆裂鼓手”虎视眈眈,“布达佩斯大饭店”伺机而动。
四部作品,包括被斯科特-鲁丁拖后腿的“布达佩斯大饭店”也没有完全退出竞争,这一切为奥斯卡增添了更多变数。
今晚,颁奖典礼开始之后,第一集团的四部主要竞争作品,在自己的最强项上,全部都顺利胜出,一直到最佳剪辑奖为止——
“爆裂鼓手”的得奖是众望所归,再次将“强者姿态”成功地延续了下来,没有冷门也没有黑马来颠覆第二阶段的格局,第一集团依旧拥有着学院评委的青睐,没有人突破、也没有人掉队,这就是此时的格局。
正是因为如此,“爆裂鼓手”赢得最佳剪辑奖,这才被认为最佳影片的悬念越发神秘,没有人能够准确判断出,第二阶段学院公关到底在评委心中留下了什么影响,最终投射在选票之上,又制造出了什么波澜。
此时颁奖季已经进入了最后三分之一阶段,却依旧没有人能够准确解读。
终极大奖的悬念正在越来越有趣,隐隐已经可以与最佳男主角相提并论,这也意味着,颁奖典礼越发值得期待起来——也许,歌舞表演和得奖感言依旧冗长无趣,但每一个奖项的颁发都可能微妙地改变格局,期待与紧张、好奇与雀跃的情绪就在杜比剧院之中悄然弥漫开来,就连尼尔都可以感受到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