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当渐渐变得麻木起来。手机最省流量无广告的站点。
他知道自己罹患了癌症,一切都是那么真实,化疗的痛苦无时无刻地折磨着他的身体,光溜溜的脑袋在西雅图的海风之中的敏感也没有帮上忙,他不再平静、不再淡然、不再若无其事,他的世界已经翻天覆地,他无法再无动于衷。
但,他感觉不到任何情感。他在尝试,他在努力,却一无所获。
凯尔利用他的癌症勾/搭妹子,他没有感觉;母亲无时无刻的夺命连环扣,他没有感觉;瑞秋背叛了他,与其他男人亲热,他没有感觉;瑞秋试图甜言蜜语地为自己开脱,凯尔义愤填膺地进行谴责,两个人吵得不可开交,他没有感觉。
他独自一人面对化疗、面对癌症,孤独和落寞地穿行在偌大的城市之中,他没有感觉;遛狗的时候,有女生对他表现出了兴趣,他没有感觉;凯尔带着他到酒吧里去约妹子,聊天、喝酒、滚/床单,他还是没有感觉。
他的体重在不断下降,他的身体在不断抗议,他的胃部在排斥所有食物他,没有感觉。
癌症的世界和现实的世界已经融为一体了,癌症正在翻天覆地地改变着他生活的一点一滴,但他却没有任何感觉。他试图愤怒,他试图悲伤,他试图关心,他试图成为这个世界的一部分,他试图重新唤醒自己的感觉,他试图再次与生活建立联系,但,他却失败了。
他在经历着这一切,他却又感受不到这一切,就好像就好像癌症所带来的所有变化,自然而然地融入了他的生活里。所有错杂的情绪一点点滑过心头,他清楚地知道它们的存在,他知道他应该愤怒,他应该孤单,他应该悲伤,他应该落寞,他应该痛苦,他应该害怕,他应该恐惧,但,没有。他什么都感觉不到。
麻木。
这就是他的感觉。
看着亚当安静地坐在公交站里,等待着公车。没有了瑞秋的接送,凯尔还有自己的工作,亚当只能搭乘公交车往返。泰莎就品尝到了一阵淡淡的哀伤。
那瘦弱的肩膀、苍白的唇瓣和迷茫的视线,癌症变得前所未有的真实起来,没有大起大落的狗血,没有嚎啕大哭的宣泄,没有自怨自艾的悲伤,也没有强颜欢笑的坚强,只是一片麻木,犹如萧索秋天之中的徒步者一般,形单影只地在崇山峻岭之中穿行,艰难险阻在脚底下延伸,孤独而淡漠的背影却将整个世界的恢宏和壮阔都勾勒了出来。
轻轻探出舌尖,泰莎品味到了泪水的滋味,但这一次,她的眼眶却是干涩的,没有流泪。舌尖的味道,深入心底。
家路上的凯瑟琳看到了亚当,强迫中奖式地邀请亚当上车,护送他家。
看着犹如垃圾堆一般的车厢,亚当那冷然的眸子里滑过了一丝无语和嫌弃,凯瑟琳似乎察觉到了亚当的意思,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抱歉如此混乱,我不太擅长整理这些东西。”
“看得出来。”亚当脑袋没有动,只是眼睛一斜,不是翻白眼,却制造出了翻白眼的效果,那种嫌弃已经满溢了出来,再次让泰莎的嘴角忍不住翘了翘。
“如果你需要我停车,或者其他事,告诉我。”凯瑟琳体贴地说道,“比如说,化疗”最后,凯瑟琳干脆地说出了原本的意图,“如果你感到反胃的话,直接说。我会停车的。”
“好。谢谢。”亚当声音沙哑地说道,但脖子依旧没有转动,直愣愣地看着正前方。
车厢里再次安静下来,这种诡异的沉默却有种荒谬的喜感,亚当的面无表情,凯瑟琳的丰富表情,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么说,你没有车?”
“不,我就连驾照都没有。”
“噢?为什么?”
“因为额,太危险了。这大概是第五大死亡原因?”亚当眨了眨眼睛,再次眨了眨眼睛,依旧没有表情,“我猜,这只是排在癌症后面一点吧。”还是没有表情。
如此反差萌,整个放映厅都响起了一片笑声。泰莎和霍普也不例外。但笑过之后,那种淡淡的哀伤和苦涩却又再次翻涌起来,心底空荡荡的,没有着落。恍惚之间,泰莎似乎感同身受,深深地感受到了亚当的那种麻木。
“但公车呢?”凯瑟琳还是觉得诧异,“化疗之后搭乘公车?”这听起来着实太哀伤了,家人呢?朋友呢?
“哦,是的。”亚当似乎此时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通常是瑞秋过来接我。但”亚当停顿了片刻,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思考,似乎在思考着这到底意味着什么,但他没有想出一个所以然来,过神来,这才连忙说道,“但我们分手了。她出轨了。”
事实,仅仅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凯瑟琳已经惊呆了,一边开车,一边不断头看着亚当,脸上写满了担忧;但亚当却还是一脸平静,这让凯瑟琳眨了眨眼睛,满头问号,“亚当,你想要谈谈吗?”
亚当抿了抿嘴角,眉尾轻扬,“事实上,还是不用了。我们刚刚才离开医院,没有必要把车厢也变成诊所。你现在像朋友一样让我搭车。”
“是的,亚当。”凯瑟琳根本没有办法停止自己的担忧,“如果”
亚当的声音微微扬了扬,“你知道我们真正需要谈的是,你的地上有垃圾!”也许,他还是在乎的,在内心深处,那些情感和情绪都是真实存在的,只是他自己选择了遗忘和忽略。只是,他现在不想谈。“这不合乎道理!我是说,你至少可以在后座放一个垃圾袋。”
“亚当,你的女友背叛了你。”凯瑟琳插话说道,但随即她就看到了亚当转过来的视线,第一次地,亚当做出了应、做出了动作,那双平静的眼睛让她慌张地闪躲了开来,“我们不是非得谈这个,没有必要!”
亚当注意到了凯瑟琳的慌乱,收视线的时候,嘴角就不由上扬了起来,麻木僵硬的眉梢渐渐柔化了下来。
凯瑟琳有些尴尬,有些生涩,她试图化解,于是话语就滔滔不绝地说了下去,“我自己也刚刚和别人分手。感觉真的太糟糕了。”
“真的?噢,抱歉。”亚当没有预料到这样的发展路线。
“不,没事,这挺好。因为”凯瑟琳突然就停顿住了,愣在原地好久,“我们其实不应该谈这个。”
“为什么?”
“和你交谈我的个人私事,这是不恰当的。因为如果你知道了我的个人问题,医生和病患之间的关系就棘手了。”凯瑟琳的解释让亚当明白了过来,但她还是忍不住补充了一句,“但我必须承认,我现在还是每天都去查他的脸,看他是不是正在和谁约会,这真是太可悲了。”说着说着,凯瑟琳就皱起了眉头,满脸后悔,“我不该说的,我不该说的。”
亚当嘴角的笑容也高高地上扬了起来,用力点了点头,“是的。”
尴尬。“我们应该听听收音机。”凯瑟琳打开了收音机,让声音缓冲了两个人之间的尴尬气氛。
亚当转过头,静静地打量着凯瑟琳,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只是残留着刚才欢笑过后的温柔,稀稀疏疏地在眉宇之间沉淀下来,深褐色的眼眸有着星星点点的光芒,却分辨不清,到底是车窗之外光影的折射,还是其他的原因。
“停车。”亚当毫无预警地说道。
“怎么了,你不舒服吗?”凯瑟琳慌张了起来,立刻就将车子停靠在了路边。
“我只是”亚当打开了车门,然后将脚底下的垃圾全部收拾了起来,“我没有办法再继续忍受下去了。”然后抱着垃圾就下车,朝着旁边的垃圾桶走了过去。
“你是认真的?”凯瑟琳的声音都变形了,无比慌张,然后一路小跑着追上了亚当,“亚当,等等,等等,你不用这样,那是我的晚餐。那个棕色袋子是我的晚餐。”
整个放映厅的笑声瞬间爆发出来,泰莎不由就抱住了自己的肚子,看着亚当抱着一大堆的垃圾,然后凯瑟琳从里面抽出了一个棕色的盒子,示意这是她的晚餐,所有观众都笑得停不下来。然后两个人就在路边开始清理起凯瑟琳的座驾起来。
简单的谈话,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内容,却让人感觉到温暖,淡淡的温暖。眉宇之间的眼神交流,言谈之间的情感交流,看着看着,听着听着,笑容爬上了每一位观众的嘴角眉梢,却根本没有察觉到。
但,亚当察觉到了。情绪似乎重新来了,生活也似乎重新来了。
瑞秋狼狈不堪地来了,事业的挫折和艺术家的抛弃让她灰头土脸,她希望和亚当复合,他让她滚出他家;瑞秋留着她的一幅画在亚当家,没有带走,美名其曰是送给他的,他和凯尔一起朝着画作砸鸡蛋,然后烧掉。
他加入艾伦和米奇的行列,坐在庭院里,悠闲地享受着午后一支/大/麻所带来的神仙生活,然后吐槽着自己的工作。
他勇敢地拒绝了母亲的过度关怀,表示自己可以坚强起来;他敞开心扉,尝试和凯瑟琳沟通,心理商谈终于开始见效了;他积极主动地接受化疗,开始对抗癌症。
可是,这所有一切都在米奇去世时停了下来。米奇去世了,一个癌症患者去世了,他的化疗病友去世了。
电视新闻正在报道,“根据推测,位于萨瓦伊高地的莫阿山,今日凌晨发生火山爆发,喷射出四英里高的黑色羽状灰尘和烟雾。最初的报道称,这座火山的活动正在减弱。但现在根据我们专家的分析,其实它的活动正在加强。”
亚当坐在原地,看着这条新闻,就这样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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