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炙热阳光笼罩在欧洲上头,就连空气之中都弥漫着氤氲的暑气,仿佛只要在烈日底下待一会,就足以将所有一切融化。可即使如此,依旧没有能够阻止人们度假的热情。
作为一年一度最热闹的度假期,整个欧洲大6的人们都开始朝着度假胜地蜂拥而去,享受着这难得的假期。伊比萨小岛、科西嘉群岛、圣托里尼小岛、摩洛哥……每一处阳光明媚的地方都成为欧洲人的目的地,熙熙攘攘地躺在沙滩上,尽情地放松自己,让日光浴、鸡尾酒、海水来填充自己假日的每一天。
坐落于法国南部普罗旺斯的韦尔东峡谷也是赫赫有名的度假胜地之一,这里不仅有举世闻名的桃红葡萄酒,有七月盛开的紫色薰衣草田,还有湖光山色令人心醉的圣十字湖,更不要说构成法国料理无法取代部分的南部美食了。德国人、英国人、瑞典人等等,他们不辞辛劳地长途驱车抵达这里,抓住夏天最后的尾巴,尽情狂欢。
不过,韦尔东峡谷长达十二英里,水势缓和的路段喧嚣不已,水势湍急的路段则是巍峨险峻,奔腾的水声在阳光之下迸出雷鸣之声,深褐色的悬崖峭壁覆盖着连绵的绿色植被,高耸入云,寂静无声,岩石和深渊,苍莽和荒芜,绿水和虹影,蓝天和苍鹰……那犹如世外桃源般的宁静,风声携带着峡谷深处的空远呼啸而过,盛夏的暑气刹那间烟消云散。
“你还好吗?”
一个沙哑的声响在峡谷的河道上空回荡着,转眼就被怒涛所吞噬,拉近距离看一看,就可以看到一名梳着马尾小辫的中年男人,穿着宽松的短裤,赤/裸着上半身,露出一身精壮的肌肉,腰上挂着一个黑色的小布袋,袋口沾满了白色的防滑粉,除此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空荡荡地悬挂在悬崖的陡壁之上——他的双手放松而紧绷地张开,分别抓住了两个小小的凸起,双脚没有踩着任何支撑物,犹如一只老鹰般,悬挂在半空,距离地面至少有三十多米高,整个身体仅仅只依靠手指的力量在维持。
如此画面,只是在脑海里描绘一下,就足以吓出一身冷汗,难以想象,只要稍微一不注意,或者是手心出汗,或者是指尖松懈,那么他就会直接以自由落体的方式掉落下去,然后变成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但现在,他却无比轻松、面带笑容,甚至还有心思闲聊!
“哈。没事。”
距离他下方约莫十五米的地方,有一块小小的岩石凸起,只不过手帕那么大,一个年轻的男生单脚踩在凸起之上,右手高高地扣住上方的一条岩石裂缝,然后整个身体往外一敞,猛烈的风声呼啸而过,他就像是打开的窗户一般往后撞了过去,后背结结实实地撞到了悬崖之上,一些琐碎的岩石碎片掉落下来,仿佛右手和手脚的支撑点已经岌岌可危,但他却一副闲情惬意的模样,站在高处眺望着远方那绿色和蓝色交融的地平线,眉宇之间的阴郁和纠结稍稍舒展了一些。
黑色短裤和白色T恤的搭配,腰间也挂着防滑粉的袋子,不过比起那位中年男士来说,腰部还系着一条亮黄色的登山绳,不过绳索不是像人们印象之中那样从上面掉落下来,而是从腰际往下延伸,在地面上还可以看到盘着一大捆登山绳,显然,这条绳索不是攀登的辅助工具,而是保护措施,还是下降时的快捷工具。
可即使如此,还是让人看得手心出汗,心惊胆跳。
他抬起头,看了看斜上方的那个中年男人,“如果说,我正在思考人生,你相信吗?”
这一调侃让中年男人哈哈大笑起来,“那么你选择了一个绝妙的地方,我认为你很有品位。”男人朝着下方的年轻人点点头,“好运!”
说完之后,就看见那男人双手一用力,整个人倒挂起来,然后双脚碰触到岩石之上,摸索了一会,踩到一个借力点,左手一松,整个人就悬空兜转了一圈,就在即将撞到峭壁上时,他的左脚伸出来做为缓冲器,让自己的度降下来,而后左手顺势就往上一抹,抓住了另外一个小小的凸起。
他并没有着急着继续力,而是认真摸索了一下,确认左手的力道准确之后,这才调整了一下呼吸,一步一步地开始往上攀爬,如同壁虎一般,没有借助任何的装备,也没有任何的保护措施,完完全全的徒手攀岩,敏捷而轻盈,与风声、岩石和天空融为一体。
蓝礼看得有些出神,眼底不由流露出一丝羡慕和向往。
他的终极目标也是做到徒手攀岩,真正不依靠任何设备,只带着一袋防滑粉,就直接攀爬峭壁。当然,作为一名初学者,他还有很多东西需要学习,和顶绳攀岩相比较,徒手攀岩不仅仅是更加危险刺激而已,对于身体机能的要求也是全面上升,因为任何一点点误差和过失,那就没有挽回的机会了。
蓝礼这才是第三次尝试实体徒手攀岩而已,虽然他不借助任何工具进行向上攀爬,但还是会随身携带登山绳、快挂和挂片,徒手攀登到一定的位置之后,用快挂扣住挂片,确保自己失误坠落之后,保护措施能够救他一条性命。
距离“活埋”杀青过去已经三个星期了,电影杀青的时间比预期早了足足六天,前后只用了八天就完成了摄影棚内的所有拍摄,之后罗德里格将完成配音表演的拍摄,而后进入后期剪辑制作阶段。
在拍摄的最后三天,蓝礼一直试图再次进入那种介于失控与控制边缘的感觉,却失败了,他再也没有感觉到,那种走火入魔的失控感一直贯穿到了结束,支撑起了他所有的表演。可是,对于蓝礼来说,电影杀青了,他的角色却依旧没有结束。
他始终沉浸在保罗-康罗伊的世界里,和电影里唯一的不同就在于,他幸存了下来,但事情却没有那么简单,经历了活埋的恐惧之后,经历了死神镰刀的威胁之后,经历了被政/府和公司抛弃的创伤之后,即使幸存,可是灵魂依旧千疮百孔。很多时候,身体的伤口可以立刻痊愈,但精神的伤口却将久久残留。
这就好像“太平洋战争”的尤金-斯莱奇一样。蓝礼最为好奇的就是,尤金的信仰和灵魂都已经支离破碎了,那么他之后到底是如何重新回到正常生活的?现在,他以“保罗”的身份也正在经历着这一切。
他已经清醒了过来,能够区分虚幻和现实的界限,也明白了自己是蓝礼而不是保罗,但那种精神创伤却深深地留在脑海里,仿佛他自己真实经历了一场活埋的死里逃生一般,让他有种精神分裂的错觉。
更糟糕的是,他的睡眠质量依旧没有太多好转,要知道,睡觉对于他来说,是比食物和甜品更加让人心满意足的治愈方案。但现在,噩梦却始终挥之不去。杀青之后,他就在做同一个梦,自己又一次回到了那个棺材里,即将被活埋。每一次的梦境都大同小异,每一次的恐惧和绝望都没有缓解。
他知道,这叫做入戏太深。
但他完全没有想到,传统学院派出身的自己居然有一天会陷入如此的窘迫状况,如果被学校老师知道的话,估计会严厉批评他的不务正业。
第一次面临这样的情况,他是完全的菜鸟,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寻找心理医生看起来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于是,离开巴塞罗那之后,蓝礼就来到了韦尔东峡谷,从基础开始学习,真正投入徒手攀岩的世界。
徒手攀岩是一种挑战自我极限的运动,但却不是“找死”的举动,所以在正式进入实地挑战之前,蓝礼展开了长达两周时间的学习,从技巧到锻炼,从模拟到实战,即使蓝礼的身体素质十分适合挑战徒手攀岩,之前冲浪、蹦极、潜水、登山、降滑雪的尝试,为他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可即使如此,进入真正徒手攀岩的世界之后,蓝礼还是深深地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
他现在站在十五米左右的悬崖半空,相当于五层楼的高度,他所用的时间几乎是那个中年男人的一倍——那是一个法国人,他学习徒手攀岩所在俱乐部的成员之一,今天整个俱乐部有五个人过来这里徒手攀岩。
站在半空中,肆虐的狂风不断冲击过来,人类的渺小在这个三百米高的悬崖和眼前那一望无际的地平线对比之下,宛若一粒尘埃;脚底之下湍急的水流泛着白色的浪花,狠狠砸在河道的岩石上,激起大片大片的水雾,阳光倒影之下显现出了两道彩虹,妙不可言。
但蓝礼知道,如此美妙的景色却饱含杀机,只要他的手指稍微松一松,可能就会命丧于此。
肾上腺素的窜动和爆让掌心开始冒汗,不由有些口干舌燥,大脑里关于保罗、关于活埋、关于噩梦的思绪被搅得粉碎,他将所有阴影都抛在了身后,集中所有注意力在自己的指尖之上,然后左腿踩着峭壁猛地一力,整个人就好像大力车一般转了回来,高高抬起右手,准确而有力地抓住了早在三分钟前就看好的凸起,浑身肌肉紧绷到极致,爆出强大的能量。
这一刻,大脑陷入绝对的空白,他,要开始再次挑战极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