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林渡神色自若地进了屋,大方地坐在了郭教授的客厅沙发上,他见郭教授手里还握着钢笔,疑惑地看着他,便主动去倒了一杯水,热情地道:“郭教授,请喝水。”他的动作娴熟而自然,即不做作也不勉强。
见到任林渡不把自己当外人,郭教授也觉得有趣,他笑道:“谢谢你。”此时,他手中正有事情,就建议道:“小伙子,郭兰说不定很晚才会回来,你如果没有急事,就明天到单位找她。”
任林渡见郭教授下了逐客令,就道:“郭教授,我就不打扰你了,等郭兰回来,你就说我来过。”
郭教授反问道:“你是谁?”
任林渡笑着道:“我是县团委的任林渡。”说话之时,他观察着屋里的情况,见客厅角落的一张桌子上放着笔墨纸砚,心中一喜,笑道:“郭教授,我也不有名片,干脆,我给你写一张。”见郭教授没有反对,就来到桌前,提起毛笔,在桌上写道:“县团委,任林渡。”
郭教授眼前一亮,道:“好漂亮的柳书。”他欣赏了一会,频频点头,道:“年轻人能写一笔好字的,真是凤毛麟角,小任,你什么时候学的。”
见引起了郭教授的兴趣,任林渡也暗自佩服自己的观察力,道:“我从小就喜欢毛笔字,爸爸是岭西省书法家协会的。”
“好,你这字,适合写晏殊的词,你写几句来试试。”
一老一少都是书法爱好者,郭教授也就放下手中的事情,跟他聊起了书法。正在兴头上,郭兰回到了家中,见女儿回来了,郭教授高兴地道:“小任有一笔漂亮的毛笔字,真是少见,你们两人聊,我办正事去了。”
等到父亲进了书房,郭兰就把小坤包放在桌上,惊奇地道:“任林渡,这么晚过来,有什么急事情?”
任林渡笑道:“郭兰,你怎么忘记了,不是约我晚上过来吗?我可是依约而来。”
郭兰楞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亏你还记着这事。”上午,团委和组织部一起搞活动,任林渡就遇到了郭兰,他约郭兰吃午饭,郭兰随口推脱道:“晚上吧。”有了这句话,任林渡就找到了家中。
郭兰并不反感任林渡,可对于他明目张胆的爱情攻势,也没有多大兴趣,她从内心不喜欢过于聪明的人,仰头喝了一大杯白开水,道:“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肯定是侯卫东告诉你的。”
任林渡笑而不语。
“我是依约而来,今天晚上无论如何也要赏光,我知道一个地方,环境不错,很专业的麻辣翘壳鱼。”
任林渡如此热心,郭兰也不忍心拂了他的面子,就道:“你说的是林记翘壳鱼?”
“对。”
郭兰坐在电话前,拨了个号码,道:“大馋猫,有空没有,有帅哥请吃林记翘壳鱼,来不来,好,我们在机记大门口会面。”打完传呼,郭兰道:“我帮你请了一个客人。”
打了电话,郭兰就到阳台上取一双干净袜子,走在阳台上,就看到侯卫东阳台上罕见地有灯光,便对着另一个阳台,喊了一声:“侯卫东。”
任林渡大摇大摆就进了郭家,其心理素质让侯卫东自愧不如,两家相邻也有些日子了,侯卫东只是在阳台上与郭教授打过招呼,而从来没有进入过郭家的大门半步。
“这个任林渡,真是潇洒,凭这种素质,这种交际能力,不管放在哪里,都是人才。”他坐在台灯下,将济林道送的随手翻开,这书他已经看了两遍了,在上青林最艰苦的日子里,这本书给了他许多的安慰和激励。
听到郭兰在阳台的招呼声,他放下书本,走到阳台边,郭兰在对面阳台道:“任林渡在我家,他要请客,我们一起去吃麻辣翘壳鱼。”
侯卫东在换衣服的时候,心里满是笑意:“任林渡的爱情攻势,看来还不顺利,郭兰此举,分明就是不愿意两人单独相处。”
当任林渡和郭兰出门之际,侯卫东穿了一件黑色的风衣,很有风度地站在门口,侯卫东飞快地与郭兰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眼角皆隐隐有些笑意,很有些默契。
林记麻辣翘壳鱼是一个江湖店,所谓江湖店,就是哪种装修不怎么样、服务不怎么样、却生意爆好的小店。
侯卫东一行来了以后,居然没有坐位,三人就在店外等待,一辆出租车停在旁边,下来一位文静的年轻女子,郭兰招了招手,她就袅袅地走了过来。
“这是李俊,我的好朋友。”
任林渡是一个机关通,他伸出手,道:“李俊的名字我听说过,是报社的美女记者,李俊的人我也见过,今天终于将人和名字联系起来了,我叫任林渡,县团委的。”
李俊轻笑道:“我认识你,上次见你主持过会议,口才真好。”她五官并不是太精致,可是这一笑间,两只单眼皮的小眼睛弯成了一条钱,颇有些狐媚。
郭兰就正式介绍道:“李俊是益杨报社的,摄影记者。”
四人在外面等了一会,才有了空桌子,任林渡点了五斤麻辣翘壳鱼,大家就眼巴巴等着上菜,各自寻找些话题。郭兰和侯卫东虽然是邻居,但是平时各忙各事,见面不过廖廖数次,李俊则和大家初次见面,因而,坐下之时,场面就稍冷。
为了活跃气氛,任林渡机灵一动,想起了从书上看来的一个笑话,道:“上大学的时候,我有一个室友天天晚上熬夜打麻将,所以上课经常睡觉,有一天上高数课上,老师提问——微积分是很有用的学科,学习微积分,我们的目标是?那老兄从睡梦中惊醒,只听清楚后面一句,遂不假思索高声道:没有蛀牙!”
大家一齐笑,李俊更是笑得直不起腰,用手撑住桌子。
李俊直起腰,道:“郭兰闹过一件著名的糗事。”郭兰红着脸,道:“俊俊,不准说。”任林渡和侯卫东就起哄,任林渡道:“李俊,讲讲郭兰的糗事。”
李俊向任林渡抛了一个媚眼,道:“我们读高中时,每周都有学生轮班值周,负责全校的卫生、纪律等工作。有天郭兰值周,我就陪着她在学校转,到了学校围墙时,就看见一个男生正在爬墙,估计是要翻墙逃课。郭兰想都没有想,就冲过去想把他拽下来,谁知伸手一拽,竟然一下把他穿的运动裤头拉下来一大半,露出一个光屁股。”
郭兰伸劲地掐李俊,道:“俊俊,你再说,我也要讲你的笑话了。”
经这么一闹,四个人的气氛就活跃了,一大盆麻辣翘壳鱼也被端上了桌子,侯卫东中午酒喝得太多,没有吃喝饭,肚子正饿,翘壳鱼上来以后,他就闷声不响地吃着,等到任林渡又说了一个笑话之时,侯卫东三条翘壳鱼已经下肚。
任林渡醒悟过来,侯卫东面前已摆了一堆鱼骨,满嘴角是油。
吃完了饭,任林渡又请大家唱歌,郭兰摇头道:“算了,我还要回家看个稿子,下次我请大家唱歌。”又道:“任林渡负责将俊俊送回去,侯卫东就负责送我。”
郭兰是用这种自然而巧妙的方法来婉拒任林渡。
任林渡丝毫不在意,笑道:“郭兰,干脆就约个时间,下个星期三,我来约你唱歌。”郭兰这次学乖了,没有轻易承诺时间,道:“下次我来约时间,最好是今天四个都在场。”
侯卫东和郭兰打车回到了沙州学院,在学院门口下了车,两人步行回学院。
沙州学院绿化极好,路灯全部被绿树遮隐,光线从树林的间隙酒上来一些白点,随风而动,就如隐在黑暗中的豹子。
皮鞋踏在落叶上,不时有着“沙、沙”之声。
郭兰知道青林镇选举的事情,组织上内定的人选被选掉,算得上严重事件,乡镇一届就是三年,三年以后是什么结局,还真是难说,她对侯卫东有着莫名其妙的关心,想提醒却不知怎么说,就含糊地问道:“工作还顺利吗?”
“还行,近期主要任务是殡葬改革,事情有难度,也有挑战性。”
郭兰又有意无意道:“这一段时间,针对机关干部经商办企业现象,岭西省下发了好几份文件,青林镇乡镇企业多,似乎也有这种现象,要注意影响。”
侯卫东立刻明白了其中意思,他没有多问,老老实实地解释道:“上青林最先开石场的是我,只是,工商执照都没有用我的名字,如今具体管理我没有参加,要说我办企业,实在是没有理由。”
郭兰没有想到侯卫东这样坦诚,她笑道:“我想起来了,你是学法律的,思考问题应该很周到,有些话我不好多说,反正你要多注意影响,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侯卫东感受到了郭兰真诚的关心,借着路灯隐隐光线,从眼睛余光偷偷看了郭兰一眼,不觉心中征了征,“郭兰怎么这样面熟,似乎很久以前曾经见过。”
这个很久以前,当然是在党校参加青干班以前。
带着些疑惑,两人来到了西区的住房,音乐系亦在西区,与小楼有一百来米,此时,黑暗中隐隐传来一阵钢琴声,优雅、干净。郭兰站在门楼下,侧着耳朵听了一会,道:“尹老师在弹月光曲,真美。”说这话时,郭兰表情柔和而恬静。
上楼之际,两人都没有说话,各自来到了门楼前,等到郭兰开了门,侯卫东这才将钥匙插了进去。
“再见。”
“再见。”
第二天上午,侯卫东去拜访了民政局张庆东局长,将青林镇殉葬改革相关工作进行了简要汇报,又与分管副局长许彬见了面,中午,恰巧李山镇分管副镇长也来了,许彬就作东,大家吃了一顿饭,由于是中午,仅浅浅地喝了一杯酒,皆没有醉意。
下午三点,侯卫东直奔县政府,到府办楼下,给曾昭强打了电话,“曾县长,我是侯卫东,有空没有,我上来汇报工作。”
在益杨县人代会上,曾昭强已经顺利地当选为副县长,他接到侯卫东电话,就笑道:“卫东,快上来,跟我客气什么?”
侯卫东就上了县政府三楼,在三楼楼道口,有一位登记的保卫干部,他见到侯卫东朝里面走,不客气地道:“喂,找谁,过来登记。”这时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走了过来,道:“请问你是不是侯镇长?”得到肯定回答以后,年轻人主动伸出手,道:“我是小朱,曾县长请你过去。”
侯卫东进屋之时,曾昭强正在打电话,他作了一个手势,让侯卫东坐在对面,小朱连忙为侯卫东倒了一杯茶水,这是侯卫东第一次进副县长的办公室,县政府办公楼是一幢老楼,96年已列入了县政府的改造计划,虽然是副县长办公室,还不如交通局局长办公室宽敞,
放下电话,曾昭强笑道:“我正要找你,朱局长的任职文件已经出来了,今天我们去好好砍他一刀,让他出血。”随即拨通了朱兵电话:“老朱,正式文件出来了,今天你要好好放血,在老地方见。”
挂断电话,侯卫东就跟着曾昭强下楼,小朱在楼上给驾驶员打了电话,两人刚下楼,一辆蓝鸟王就滑到了门口。
驾驶员则是从交通局带过来的老驾驶员,与侯卫东也相识,上车以后坐定以后,他也没有问,直接点火起步,朝城外开了出去。不到一小时,就进入了沙州境内,要进城之时,车子拐上了一条稍窄的水泥路,又开了二十分钟,就到了权湖。
李晶早就在停车场等候,暖洋洋的太阳,照在嫩嫩的绿叶之上,也照在她的脸上,有一种象牙般的光润。
李晶上前为曾昭强打开车门,道:“曾县长,朱局长已经到了,在前厅等你。”曾昭强下车之时,李晶在其耳边轻声道:“今天的水特别好,先泡温泉吧。”曾昭强随手在其臀部拍了一下:“你陪我,我才泡。”李晶脸色一红,嗔道:“谁怕谁啊。”
侯卫东回头瞟见李晶与曾昭强在耳语,他很识趣地就往里面走,刚走上台阶,朱兵就笑道:“疯子,当了镇长还没有请客,什么时候补上。”侯卫东客气地道:“我这个镇长,是秦大江他们推上去的,已经得罪了不少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下课。”朱兵道:“平时多向曾县长汇报,请他引见一些人,什么时候都摆得平。”
李晶声音在后面响起,“卫东也当镇长了,今天真要好好祝贺。”
进了前厅,曾昭强安排道:“大家先泡澡,解了乏以后,我们今天打麻将。”随后,就有服务员上来,将三人各自领走。
泡了二个多小时,边泡边喝着红酒,看着美人在身边尽力地服务,侯卫东觉得很享受很奢侈很腐败,当尽兴以后,就穿上衣服走到大厅。
朱兵洗得红光满面,坐在外面晒太阳,看报纸,见侯卫东出来,便拍了拍身边的椅子,道:“疯子,过来坐。”
“朱局,恭喜了,以后要多关照。”
朱兵不满地道:“疯子,我们是兄弟,你跟我说这些,对了,交通局最近要买一批皮卡车,我建议你也买一台,这样你从青林回来也方便。”
侯卫东心中一动,道:“多少钱一台?”
“具体我也不清楚,十来万吧,买了车,我让贺校安排一个老师傅来专门教你,一个星期就可以拿照上路。”
“还有,高速路马上就要动工了,大弯石场的生产最近不太正常,你派人去好好理一理,看出了什么问题,如果情况不好,你亲自去管一管。”
侯卫东知道真实的情况,大弯石场的现场是朱富贵在管理,这一段时间,他经常不在石场里,生产就有些乱,听到朱兵交待以后,侯卫东点头道:“我知道了,回去就处理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