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职场小说 > 重返1977 > 第一百五十六章 茶话会

  什么事儿可就怕被曲解。

  俗话说人吓人,吓死人啊。

  这故意放大负面因素的消息一放出来,不仅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叽叽喳喳,擎等着看热闹了。

  事关自身利益的青工们,反响更是尤为剧烈,那是牢骚满腹啊。

  有的人就放出了豪言壮语。

  说一个女流之辈能怎么地?反正点到自己头上,打死也不去,爱咋地咋地。

  对此,响应者众。

  大家都颇有默契地达成了一种共识,打算来个“非暴力不合作运动”。

  想要好好晾水清这个新经理一家伙,看她能怎么办。

  可让人没想到的是,厂里对服务公司却是力挺。

  随后居然贴出了公告,正式列出了各个部门的划拨名单,总共四十三人。

  而且还着重声明,服务公司也是厂里正式的岗位,这次调动属于强制性的。

  如果不愿意去的人,不但就被焊死在杂工岗位上了,福利劳保也要降低到跟临时工一个档次。

  这一下被点到头上的青工们傻了,谁能想到厂里来个釜底抽薪啊?

  那甭废话了,赶紧麻溜的,回去各求自己的爹妈帮着找门路托关系吧。

  可话又说回来了,但凡爹妈有辙,他们也不至于坐冷板凳,变成现在这个样儿啊。

  所以路路不通,到处碰壁成了普通现象。

  他们托到的人,不出意外,全都是一个态度。

  都搪塞说,这是已经定了的事儿,厂里都通过了,实在无法更改。

  怎么也得让点名的人先在服务公司待段儿时间再说。

  好嘛,这么一看,不去还真不成了。

  但正因为如此,这件事所引发的抗拒性反弹,也就更大了。

  被点中的,有人就公认发表倡议。

  说既然单位不仁,非把他们当场二等职工,发配到这么不体面的地儿,那可就别怪他们不义了。

  去是肯定去啊,可到了服务公司之后,大家可坚决不做顺毛驴。

  干脆就抱成团,一点活儿都不干。

  反正厂里不敢扣他们工资,不能随便开除工人,该混就混呗,混到服务公司把他们打发回去了事儿。

  还有人更不吝。

  说别看那新经理的老爷们听说是“蹲过号”的混主儿,听说还挺能打的。

  可好汉难敌四手,只要大家伙拧成一股绳儿,怕他个鸟?

  真惹急了咱们,大伙儿一起上,打丫一顿,让新经理也心疼心疼。

  就是保卫科都拿咱们没辙,法不责众嘛,他们四十多张嘴,还能不占理?

  好嘛,这伙儿年轻人儿,还没报道呢,这就已经先做好了“吊腰子”的准备了。

  个个摩拳擦掌,心里憋着坏招儿,想要报道的时候借机闹上一闹。

  似乎水清要办这个服务公司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儿,非如此不足以平民愤似的。

  那不用说,这件事自然闹得厂里人尽皆知。

  很快也传到了水清和洪衍武的耳朵里。

  不过不同于水清忧心忡忡,洪衍武干脆就置之一笑。

  因为这样的事儿简直太小儿科了,他不但早有预料,还知道该怎么化解。

  于是在他跟水清嘀咕了几句,仔细解释了一番之后。

  就连水清也松了一口气,不担心什么了。

  那洪衍武到底打算怎么办啊?

  其实很简单,就八个字儿,绥靖安抚,分而治之。

  洪衍武知道年轻人沉不住气,干什么都热血澎湃的一鼓作气,图个痛快。

  还好面子,喜欢拉帮结派,习惯了靠哥们儿弟兄,壮自己的怂人胆。

  本来他们心里正七个不平,八个不忿儿呢,都憋足了劲蠢蠢欲动的。

  如果这时候跟他们硬顶着来,也让水清烧新官上任的三把火,那可不合适。

  这帮混小子非得由着性子胡闹一场,让水清下不来台不可。

  所以正确的做法是哄孩子似的先胡撸他们,让他们有劲儿使不出来,跟着再伺机分化他们,这才是正确的策略。

  俗话说得好,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只要他们第一炮没打响,心里一放松,哪怕日后再想折腾,就不会有这么高涨的情绪了。

  而且一旦使他们之间出现了诉求上的差距,那心也就不齐了,怎么还可能闹得起来?

  到了这个阶段,到底是以强压弱呢,还是挑动群众斗群众,那就由着他摆弄了。

  这才是水清真正该出场露面的时候。

  才利于树立起她的形象,巩固她的威信。

  于是基于这个原则,心有成算的洪衍武就开始实施具体的安排和布置了。

  这样隔了一天,等到了正式报道的日子,这帮划拨来的青工们,自然大出意料之外。

  因为当他们聚集在新职工培训班的屋里等了老半天之后,可没等到期待的那位漂亮的女经理。

  而是迎来了一身厨子衣裳的洪衍武和陈力泉,抽时间来给他们开这个会。

  好嘛,那现场还能不热闹啊?

  那是口哨横飞,敲桌子震椅子,倒彩不断。

  这帮小子丫头们一通起哄,齐心协力想把洪衍武给哄下台去。

  像一个特别没心没肺,没大没小的主儿,还傻乎乎的跳出来,直接跟洪衍武叫板。

  “哎哟嘿,还真把这当成夫妻店了。你算什么官位啊?就敢来替咱们的经理开会?我可跟你说,结婚证就在你们家管用。这儿我们可不认……”

  “哈哈哈”这话让整个屋都快炸庙了。

  可洪衍武还真没生气,

  他一点没跟这帮小子嘴上较劲,只是和陈力泉把一个纸箱子往桌上一放,俩人一掏里面的东西,就立马让屋里的人全静下来了。

  怎么回事啊,敢情从箱子里掏出来是三条香烟和十几包瓜子,外带一包茶叶。

  不用问,立刻有人耐不住好奇心,叫唤起来了。

  “哟,怎么还准备这个给我们当见面礼啊?难不成今儿这是茶话会啊?”

  “哈哈哈”,又是一阵肆无忌惮的哄笑。

  可更稀奇的事儿在后面呢,洪衍武居然说,“对,今儿就是茶话会。而且还不止一天,你们要乐意,天天我都给你们开茶话会。”

  轰然一声,整个屋里又是乱哄哄啊,绝对的无组织无纪律。

  可这次却没人笑,因为在座的真的被搞晕了,彻底摸不透形势了。

  反常即是妖啊,莫名其妙的事儿谁不防着?

  都知道洪衍武不是善茬,怕就怕黄鼠狼给鸡拜年。

  果然,又有人质问上了。

  “姓洪的,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别来糖衣炮弹啊?有什么招咱明着来?玩阴的可是小人行径。”

  洪衍武哂然一笑,这次可没无动于衷,立马回敬了一句。

  “这些东西里可没下毒。有句话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能这么想,内心也够阴暗的。朋友,得了便宜还要卖乖?很不地道啊……”

  “噢!”这次敲桌子的起哄,是送给质问的主儿。

  也难怪,白给的东西谁不喜欢?

  尽管大家都感到费解,可听洪衍武这意思,不像是恶意。

  那好处当前,对挣不了几个子儿的这帮青工们来说,哥儿们就一边玩去吧。

  洪衍武见此情景,笑容更盛。

  他也知道这帮青工没耐性,便打算要进入正题,把来意亮明了。

  “各位各位,东西马上就发给大伙儿,但有几句话我得说在前头。能不能静一静啊?”

  别说,还真管用,驴的眼里一旦有了胡萝卜,那就是不一样。

  屋里很快安静了下来。

  于是洪衍武不紧不慢的朗声发言了。

  “各位,厂里的传言什么样,咱们其实谁都清楚。说实话,我知道大伙儿不愿意来,心里带着抵触情绪,觉着来服务公司不但让人看不起,还要吃苦受累,甚至还四处托门路想要离开这儿。”

  “可我要说,这是有坏人故意挑唆啊。事实上,不光我理解你们,咱们服务公司的水经理也理解你们。要不水清没来呢?她就没打算指派大伙儿干活,一点也不想难为大伙儿。”

  “在这儿,我来代表她宣布一条声明。那就是从今往后,绝不勉强大家伙儿劳动。你们大伙儿每天什么也不用干,就在这屋里待着就行。只要每月迟到早退不超过三次,基本工资和各种常规补贴就能一分不差的到你们手里。”

  这话一说,屋里的人可都立马愣了,大伙儿面面相觑,谁也没料到有这样的好事。

  于是又激起一片喧哗。

  “真的假的?说话算话么?”

  “不会吧,还有不干活白拿钱的事儿?”

  “你们到底打得什么主意啊?可别拿大伙儿穷开心啊?”……

  此起彼伏的喝问中,洪衍武赶紧又解释了两句。

  “各位各位,稍安勿躁啊。我说话绝对算话,你们别也觉着不可能。为什么?我一说你们就理解了。”

  “事实上,划拨你们过来,完全是厂里的强制命令。不光你们不乐意,水经理也不乐意。可不是嫌弃大伙啊,关键是摊子小,压根就用不了这么多人。水经理自问让大伙受委屈了,自然不好指使大家。”

  “所以说,都是为了应付差事嘛,都不容易。你们让水经理过得去,她也愿意让你们过得去。大家彼此给个面子的事儿。你们在这儿只要老实待着,愿意,愿意聊天聊天,愿意打牌打牌,怎么都行,只要不要太喧哗就成。”

  “她还说了,待着烦闷也没关系。从今往后,无论谁想请假都行,只要拿出假条来,一准儿批。当然,长期养病就得按病退算。而且天天歇着又没活干,奖金肯定就没有了。这是厂里的规定,谁也没辙。不过在这儿别的保证不了,工资和补贴白拿,是做得到的。”

  话说到这儿,气氛彻底融洽,青工们都忍不住鼓起掌来。

  个个除了念叨,“嘿,水经理是好人啊”

  就是一起骂,“谁他妈乱传的谣言,非告诉人家要拿咱们开刀,呸!狗屁!瞧人家这经理的做派,多大度!够意思!”

  但这还没完呢,洪衍武马上又宣布了最让大家期待的一条。

  “各位各位,最后咱们就说到这茶话会上了。这烟啊,是公司掏钱,给咱们男职工的,瓜子呢,是给女职工的。就为一条,让各位每天准时签到,并且保持屋里的卫生和纪律,千万别让厂里挑眼找茬跟水经理为难。只要做到这一条,永远都是烟白抽,瓜子香茶的伺候。你们说行不行?”

  行不行?这还有不行的!

  全场登时欢声雷动,大家伙齐齐叫起好来。

  真是把洪衍武和没露面的水清当成慈悲大善人了。

  不过这一下动静可有点大,差点没把房顶掀起来。

  洪衍武忙不迭的请大家安静,好不容易才通过发东西,制止了激动的喧闹。

  而就在大家一脸欣喜,开始领烟、拿瓜子的时候。

  厂办也确实听见这边的吵闹,被惊动了。

  郭书记和副书记正在说事,被这一声吓了一跳,都不约而同站起来,从窗口望去。

  一个诧异,“怎么这么乱?”

  另一个却笑了,“正常,这帮小子,谁管谁头疼。等着看热闹吧,好不了。”

  而杨厂长也不免心里有点发慌,放下了手里的文件揉脑袋。

  自言自语地念叨了一句。

  “哎呀,怎么比原先还乱啊,不会出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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