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喜之下说干就干,第一步必定是先要圈定未来置产的重点范围。
因为俗话说,好钢要花在刀刃上嘛。
再多的钱那也不能见什么房都要啊,投资总得有的放矢才行。
于是洪衍武就买了张京城地图开始在上面画了起来。
而他因前生既知道未来会如何演变,这一世又屡受父亲的启迪和教诲,那做出判断自然再明智不过了。
最终定下的核心区域就在长安街以北,安定门往南,西至西单西四,东到东单东四这个范围之内。
至于为什么这么圈?
理由相当充分。
首先就是因为这个范围里的房子最好。
要知道,在城墙被拆之前,京城是呈“凸”字形的,分成内、外两部分。
内城在北,平面呈东西较长的长方形。
外城在南,亦称南城,东西各宽余内城五百米有余。
而内城又分为三重,也可看作是三个同心圆。
中心是紫禁城,第二重是皇城,第三层为围绕皇城的大城。
过去人们常说“内九外七皇城四”,即内城九门、外城七门和皇城四门。
说的虽然是城门,却也很好地概括了京城的轮廓。
另外,传下来的老话儿又有“东富西贵”一说。
这话的意思指的是,内城城西多是天潢贵胄的“府门儿”,内城城东多是官僚政客,巨贾富商的“宅门儿”。
至于为什么会有“东富西贵”的现象产生呢?
这是由京城昔日的布局决定的。
一来,长安街是内城唯一直通东、西城的纬线。
而它的中段却因皇城的存在而被封闭了。
因此在清亡之前,京城东西的交通非常不便。
必须往南绕行前三门,或往北绕行地安门外。
明清两代一直如此。
这就造成了同系一城,东西两边却相对隔膜的局面。
二来,府门儿,即王府。
里面住的,是爱新觉罗子弟中最上层的部分。
他们的这些府第可以不受本旗地界限制,选择的都是环境较为安静和宏敞的地方,许多是依明朝的宅第改建。
最标志性的例子,就是京城西北的什刹海周围与积水潭以南,这片京城最风光旖旎的地带,成了他们定居的首选之区。
而像洪衍武外祖母家居住的“半亩园”,虽然在旗人堆儿里,已经算比较煊赫的府邸了。
但仍在身份地位上与真正的亲王贝勒没法比。
所以完颜氏才会住在城东,从地段上就彰显着地位的距差距。
如果有谁再有心去查看一下统计数据,那就更可以说明这个问题了。
因为京城的清朝王府,在西城有十分之七,东城只有十分之三。
而东城的十分之三中还包括一些蒙古王公的府第。
这就足以说明,“西贵”是具有实际意义的,并非泛泛空谈。
反正总而言之吧,洪衍武现在圈定的地方,那目标定的绝对的稳、准、狠啊。
说白了就是过去的皇城范围,又大了那么一圈儿。
但这一圈儿可不是白大的,额外把“积水潭”、“什刹海”、“国子监”、“簋街”全都囊括其中了。
绝对是京城除了紫禁城以外,最核心的中心地带了。
不用多说,这个范围之内,自然有着京城最好的宅邸。
估计随便找一个规整点儿的院子,最少也够区级文保级别的。
其次呢,洪衍武圈定这个区域,还因为这个范围里的房子是可以永久保留下来的,不会遭遇拆迁的风险。
他和一般人不同,绝对不缺钱,没有一点惦记借拆迁发财的意思,也没这个必要。
他更看重的是这些核心资产的升值与利用。
在他的眼里,这些房子如果买过来都是带着房契的。
那是可以作为基业一代代传下去的,和那些文玩字画没什么区别。
如果有,就是更具实用性和商业应用性。
总不能他好不容易买了房子回来,又费了半天劲修好的房。
没美上几天呢,等九十年代政府一声令下,再给扒了。
那他不是赔本儿赚吆喝吗?捣这个乱干嘛。
有这工夫,还不如多收几件字画古董或者珠宝玉器呢,对不对?
当然,具体范围圈画好之后,洪衍武也不能光自己得意啊,他还得让他亲爹给掌掌眼呢。
这一是为了挨几句夸,二也是需要老家儿的支持。
想想看,买这些房,那过户总不能都用他的名儿吧?
实在太招眼了。
那好,家里人从上到下谁也甭跑。
从爹妈到兄弟姐妹,那都得挨个把身份贡献出来,过户当地主。
可这事儿,要没老爷子首肯,那怎么能成啊?
就说大哥吧,那肯定坚决反对啊。
不说被“运动”吓成了耗子,他不敢置产,也会说买这老些房没用,是糟践钱玩。
全家人除了懂得经济之道的父亲,恐怕谁也不明白这些房子的价值,谁也不明白他为亲人们谋划的苦心。
果不其然,洪衍武的想法是对的。
洪禄承看了他的地图,听了他的打算之后。
确实大体上认同了他想趁着私房买卖政策恢复不久,价钱尚低,在京城的核心区域买房置产的主意。
也赞成他把房产分列在全家老小的名下,以避免招眼和出风头。
甚至还觉得他肯自己掏钱买房,却愿意划在哥哥和妹妹名下,很有点大公无私的劲儿,值得表扬。
但老爷子唯独不明白的是,自己明明跟洪衍武说过,清代商业区主要分布在东四、西四、东单、西单、鼓楼和前门附近。
那为什么儿子就没在这些个最繁荣的地方动心思,弄点铺面房呢?
反倒是以这些地方为止步范围,摆出一副坚决不碰的劲儿呢?
难免的,就得问个究竟。
没想到这下算是摸到洪衍武的痒痒肉了,这小子立刻眉飞色舞起来。
他把前世的经历拿出来冒充先知先觉的本事,指着地图,给他爸爸好一通神侃啊。
那意思是随着经济发展,城市扩容在即,这些主要商业大街很快就会满足不了交通、商业上的要求了。
因此这些老的商业大街正是拆迁改造的第一批改造目标。
到时候马路会加宽,商业大楼会林立。
既然买了房就会毁于一旦,那他又有何必要掺和其中呢?
难道为了国家给的那点补偿么?
这年头的标准……
嘿嘿,费那个事儿干嘛。
不过话说回来,虽然这些老的商业繁荣地区靠买房沾不了嘴,可也不要紧。
因为国家改造好了,以后还可以租下来啊,照样可以分润其中的利润。
还有就是经济发展,国门开放,外国和外地来京的游客增多是必然的。
那么在他圈定的范围里就会涌现出靠吃景点的新型旅游商业区。
满眼望去,几乎是比比皆是啊。
什么故宫、北海、什刹海,南锣鼓巷、国子监,还有景山、簋街……
哎?等等,怎么这么糊涂啊?
嘿,怎么把雍和宫给拉外面了?
不行,这必须得圈回来这个……
不同于洪衍武神采飞扬地指点江山,流着哈喇子似的盯着地图瞎画着。
他亲爹可是一副不敢相信状,差点听傻了。
不过千万别误会,洪禄承并非是为了儿子的远见卓识而惊讶,他惊讶的是另一件事儿。
“你说什么?你觉得这些商业大街会拆?嗯,你想的或许有几分道理。可……可前门为什么也要拆?”
没容洪衍武开口,老爷子接着就反驳了。
“不,不能啊。你这纯属瞎掰。拆了‘大栅栏’盖大高楼,这怕不合适吧?那是从明朝开始就形成的商业街,它碍着谁了?几百年来那是京城的象征啊。”
“噢,大观楼、聚德全、马聚源、瑞蚨祥……这些老铺户的小楼全给拆了盖大楼,就那么直戳戳对着前门楼子?像话吗?”
洪衍武赶紧解释。
“爸,拆了不是为了扩充大街嘛,以后街上汽车多了。现在这样哪儿行啊?由南至北得贯通才好。”
“另外您也甭急,到时候肯定不是拆了盖大楼,而是拆了后再给挪位。路让出来,旁边盖新的商业街,依然还是仿照原样给盖老式的小楼……”
得,这两句话不说还好,一说洪禄承更急了。
“你这话说的太没脑子。南北贯通?那你也不看看,前门楼子挡着呢,后面就是天安门,故宫。它贯通得了吗?真想南北贯通,从玄武门修到新街口,从京城火车站修到东直门,两条大路不行?非得跟前门头喽这块较劲?”
“还有什么?你说挪位修新的商业街,还修旧式样的小楼?你可真够敢想的。从明到清,再到解放,这些老铺那都是各家商户自己出巨资修建的,风格有西有中,工料就各不相同。这是京城甚至全国空前绝后的商业街啊,其他任何几条商业街都比不了。你重建?凭你行吗?”
“再说了,你就是能重新盖起来也不是老的了。腌菜的都知道,新缸哪儿有旧缸香啊?好嘛,到你这儿,说拆就拆,也不想想,拆了就没了。不能,不能,绝不可能……”
好嘛,这通数落,连《锯大缸》的戏词儿都出来了。
给洪衍武训得直翻白眼,又有苦难言。
因为他招谁惹谁了,真是白白替别人挨顿撸啊。
不过这话他也听得心里一动。
他知道,历史上有些事的解决方式未必就那么尽人意,也确实存在着更好的可能。
不说别的,按老爷子这说法,前门这地方拆的就多少有点太可惜了。
要是大栅栏的商业氛围始终保持现状,不没落为低端商品发售地,不残破的让人惨不忍睹,不充满了安全隐患又缺乏资金修缮。
要是九十年代之后,前门地带能像“什刹海”区域那样发挥出吸金效益来。
相关部门未必不能找到更好的方式改造、保存这片地区。
对对对,要是我……或许……
说来也巧,正在洪衍武有点兴奋,往深一步想的时候,洪家屋里的电话响了。
洪衍武见电话就在身边,随手便一接。
没想到里面登时传来了二哥欣喜又带着焦急声音。
“老三,老三,你在呢?你快跟爸妈说一声,你嫂子要生了。人已经送协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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