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洪衍武打一进来,就光顾着跟“宝五”和“锅炉”、“大窝头”这几块料招呼了。再说这“糖心儿”也出奇地安静,他就没顾上怎么仔细打量。
可现在他坐下来,这么面对面的正经一照面就觉出非同一般来了。
“小媳妇儿”确实没说错,这姐们儿可太漂亮了!
二十初头的岁数,正是最好的年华。全身上下无可挑剔,秀发、指甲和娇嫩的肌肤充满活力。五官更是让人出乎意料的精致,特别是还有一对超好看的眼睛。
睫毛细密弯长,这是典型的秀目。这种眼睛无需一点修饰和化妆,就已经很动人了。
她的美由内自外,天生的明星范儿,要是形容起来,像什么“羞花闭月”、“沉鱼落雁”或是“天香国色”这些词儿未免太俗了,根本不配用在她的身上。
这么说吧,就让人感觉“美”这个词儿,简直就是为了她造的。
所以哪怕是洪衍武这个前世活在灯红酒绿中,曾与众多各色美女厮混多年的欢场常客,也一下就看直眼了,举止颇为失态。
从他的心里讲,要是说有什么人,容貌能和眼前的她比上一比,现实里大约是没有的。
这个“糖心儿”,比赵雅芝要温婉,比胡茵梦还清丽,比林青霞更柔美,恐怕也就是“小龙女”、“王语嫣”、“香香公主”,这种小说中可以任人想象的虚构人物才能与其相提并论。
唯独可惜的,就是这姐们儿的气质偏向于“媚”和“妖”,欠缺那种堂堂正正、润物无声的气度,固然更易让人为之惊艳倾倒,但也多是出于一种欲念使然。
这恐怕就是她沾染这个圈子的缘故了,这也进一步证实了,现实世界是没有完美存在的。
最终,把洪衍武的神智拉回来的,还是来自于“锅炉”和“大窝头”的哄笑。
他们一个挤兑,“小子,眼儿怎么都直啦?你才多大,就动歪心眼子?有完没完了嘿,看眼里都拔不出来啦,你还知道怎么打牌吗……”
另一个也讥讽,“嘿,醒醒。怎么看人呢,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这不是你能惦记的!北城多少个‘把子’都不敢想呢!你小子别不知天高地厚……”
这些话,洪衍武醒过神儿来,其实并不在意。
他相信换谁也不会比他强多少。因为就连“锅炉”和“大窝头”数落他的时候,也没少偷瞄人家大姑娘。那副猥琐德行可比他下作多了。
可旁边的“小媳妇儿”和“宝五”都不干了,开始替他对骂。
一个说,“放你们大爷的屁!看两眼怎么了,你们北城的大姑娘就不让人看啊,还能少块儿肉去?又不是看你妈!”
另一个也说,“操的嘞,你们俩丫头养的挤兑谁呢?你们俩孙子自己贼眉鼠眼,偷偷摸摸的馋样儿怎么不说了,装什么大个儿的!”
嘿,真不亏是流氓,没他妈一个能文明点儿的!
眼瞅着不像话,洪衍武果断地先一步叫停了已方。
“‘媳妇儿’、‘宝五’都打住!牌桌上别制造紧张空气!男人嘛就这样,酒色财气都是弱点,我也不怕别人笑话。不过说实话,今天初见,这位姐们儿也确实太祸国殃民了点儿,绝对是招男人惹祸的人物。这不,还没怎么着呢,咱们就差点打起来了!都仔细想想,至于吗……”
一句话,气氛登时缓和了不少。洪衍武跟着站起来又说,“得嘞,玩人家的牌听人家的话,让洗咱就洗,不惹人厌也是一种美德……”
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洪衍武已经从刚才的痴迷中完全恢复了正常。而他这种轻松自如的自嘲,反倒让“糖心儿”有点刮目相看,甚至觉得他挺有特色,并不讨厌。
所以一听这话,她也笑了。
“你可别误会,我是对事儿不对人。这副牌是家里传下来的,谁想玩儿全是一样,不存在区别对待……”
听了“糖心儿”解释,洪衍武再仔细瞄了一眼桌上的牌,就立刻明白了。
“应该的,象牙的面儿,红木的底子,讲究!这么精细的女人牌,让大老爷们糙手瞎胡撸,本就是糟蹋了。那我先净净手,各位稍后……”
说完,洒脱地转身就走。
不想,他无意中表现出的这番眼力,却更引得“糖心儿”盯着他的背影好一阵打量。
至于“锅炉”和“大窝头”,此时倒是一个劲拿着手里的牌直摩挲,嘴里还问呢。
“姐们儿,麻将牌还分男女吗?这真是象牙的?不会吧?”
没多会儿,洪衍武再回转,坐下来后可就正式开战了。但他一开始可没直接上手段,重点是放在了观察上。
说起来其实挺有意思。洪衍武真了解一些的“千术”,主要就在“麻将”上,而且也从未用来真正地赢过钱。
这是因为他前世在境外遇到那个“老千”时候,已经是2005年以后了,国内棋牌室基本普及自动麻将机。
既然“出千”的方式变成了电脑程序为主,靠机器就能达到上手听牌、胡牌的效果。那么过去手动码牌的“出千”方式就显得落伍了,不好用了。
没用的人家才会教你,这是人家肯让他了解内幕的主要原因。
就这样,在相处的一个月里,洪衍武出于无聊和兴趣,没事儿就和“老千”娱乐性地切磋讨教。很快就感受到了大彻大悟的刺激,他在人家的指点下,迅速识别并掌握了过去常见的麻将“出千”方式。
到最后,“老千”甚至对他评价颇高,说他基本已经到了中等水平,早十年在国内的小城市靠这个已经够糊口了。
当然,尽管他学会了这门“手艺”,但因为当时的社会环境,早就没了用武之地。以后他最多也就是抓几个下属当牌架子陪他玩玩,自娱自乐过过当“赌神”的瘾罢了。
何况凭他当时的身家,也完全没必要靠这一手去骗点小钱了。
可话说回来,他学会的这点玩意要用在这个时期,那可就了不得了。这年头“麻将”可才刚刚兴起,牌打得好的都不多,就更别提“出千”高手了。
这也是一种信息上的不对称,属于可以让他尽占上风,领先于时代新潮流的特殊情况。
所以才不过一圈儿牌下来,洪衍武也就把局面看得差不离儿了。
他还真没想错,这果然是个脏局。“锅炉”和“大窝头”这俩小子都在“出千”,他们采用的是最普通、较低级的一种方式,打配合对暗号。
先说“锅炉”,这小子玩牌的时候,两只手都放在桌子上,总是去捏手指,用的是一种叫做“九节鞭”的暗号。
这种作弊方式,所有暗号都在手指的关节上。
左手食指三节从上到下表示条、筒、万,中指,无名指。小指九节分别表示一到九的牌数。右手食指是中、发、白。中指和大拇指是东、西、南、北。
而为了避免相似手段引起嫌疑,“大窝头”用的是摆牌方式来向对方传递信息。
他表面上随手拿出一张牌来放在一边,但不同的放的方式却代表着不同地含义。
像条子是站的,筒子是横放的,万子是直接扣在桌子上的。这也有个名目,叫“条立筒卧万子躺”。而如果他要把自己面前的牌摆成两排,那这个时候他就是在要风牌或中、发、白。
至于具体要什么牌,他也可以在自己面前码的牌上做文章。比如把自己面前紧挨在一起的牌,故意留个缝隙,就可以出代表具体的数字或序列。
这种作弊方式,最大的好处是可以通过找对方要牌,迅速实现“开杠”、“碰牌”、“胡牌”的目的。
当然也不能老要老中,或是总要“胡张”,这样会让人起疑的。多数情况还是关键时候“碰”一嘴“上听”用。
他们用上这一手,等于每把牌比别人都能少等上一两张牌,对胡牌能起多大的作用根本无需多说。难怪一般人不是他们的对手,“小媳妇儿”和“小奶酪”被他们赢得四方举债了。
不过出乎洪衍武的意料,那个叫“糖心儿”的姐们儿,竟有着更不简单的一面。
她与“锅炉”和“大窝头”可不是一事儿的,从没跟“他们对过暗号,杀起他们来也并不手软。
她似乎同样能看明白他们耍的鬼。所以她手里留张极严,从没放过空子,还‘截胡’了一把。以至于“锅炉”和“大窝头”还得给她“缴税”,明显是仨人里最快的一把“刀”。
值得一提的是,她自己采用的两种作弊手段可要高明多了。不但隐蔽,而且别人就是明白也拿她没辙。
一是每次洗牌的时候,她会借着洗牌的机会选牌,故意把同一花色的牌归拢到一起。
比如说,她自己手边收集的都是万子,筒子推到下家的手里,条子会推到对家手里。这样码起来,她就能知道下家牌里筒子多,下家牌里条子多,自己的手里万子多。所以无论从哪家开始抓牌,她都能推测后面的牌里大概是些什么。
可不要小看了这个,这点小技巧足以要了人的命。
不说别的,打牌的人完全可以据此有针对性地留张弃张。比如下一垛牌里万多,那抓到万子全留下,筒、条的边张完全可以打掉。
这么一来,和牌的机会有多大?傻瓜都知道。
二是她还会用拇指读牌。这是在上家决定取舍什么牌为难的时候,老麻将油子通常会采用的技巧。
只要她的上家片刻犹豫一下,她就会先一步伸手,通过拇指先确认自己要抓的是什么牌,以便取舍决定,到底是“吃”、“碰”上家的牌,还是该抓底下的一张。
被人发觉也没关系,首先她容貌有太大的优势,本身就难以让人跟她为难。另外她也会做出恍然的样子。“哦,你没打啊?我以为你打了。”
那别人还会说什么呢?很多人打麻将时可能都曾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大家会误以为很正常,谁也不能真较真吧
这一手,或许同样有人会嗤之以鼻,认为这也太小儿科了。
但别忘了,用拇指读牌同样要下功夫练的,没人是傻子,要真没用干嘛去练?低级不低级,谁赢谁知道。
总之,这个“糖心儿“用的这两手还不能算真正的“千术”,却有着与“千术”相近的杀伤力。
这就不能不佩服她是个很聪明的人了!因为这样最大的好处,就是并不存在被人抓住的风险!
只是相当可惜,她的招术比起洪衍武来,恐怕还嫩了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