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间,佛笑楼中没人说话,空气却异常凝重。
佛笑楼的老板、掌柜、伙计等人,均将注意力放在了暗藏的刀剑武器上,随时准备动手。
凌道士察觉到不妙,挤出笑容刚想打圆场,缓和一下气氛。
突然,旁边的一名伙计急躁开口。
“既然话说到这了,董天宝,咱们都互相知道底细,大家也就别打哑谜了。不错,此事是我们所为!”
“朝廷的鹰爪恶贯满盈,欺压良善,鱼肉百姓,有志之士无不愤慨,人人得而诛之,我们所做,为民除害,无愧于心!”
“董天宝,你现在抱上了阉狗的大腿,披上了这身狗皮,就忘恩负义,想用我们的命来向你的主子邀功请赏吗?”
这几句话说得义正词严,搞得君宝慌乱站起来,不知所措地望着双方,辩解道。
“哎呀,天宝绝不是那种人,你们不要这么说他……”
董天宝身后的靳一川,则双手已经握紧了双刀刀柄,随时准备动手。
董天宝却依然神情淡然,没丝毫生气之意。
“说完了?不用拿话压我,我也不吃这一套!”
“实话告诉你们吧,此事可大可小,现在我坐在这里,是给君宝面子,也是给你们机会,只要说出我想知道的消息,本旗带人立刻就走。”
“若是执迷不悟,本旗出去,外面的锦衣卫进来,到时候他们就不会和你们这样好商好量了!”
“现在你们有半柱香的时间,怎么选,你们自己定……”
董天宝淡定说完,便不再看他们,手指敲击着桌面。
“啪嗒,啪嗒……”
规律的声音不大,但给佛笑楼众人带来极大的心理压迫感。
“董天宝,你不要欺人太甚!”有伙计怒斥。
董天宝不为所动。
“董天宝,看在当初我们收留过你的份上,此事能不能再商量一下?”
董天宝依旧不理。
这时,小冬瓜看不下去了,站起身来到董天宝面前。
“天宝,就算事情是我们做的,但你也不能拿这个来威胁我们啊!你再这样,我就生气了,以后别想我再理你!”
小冬瓜气鼓鼓地,但极为自信,仿佛认定自己这番话很有威力。
然而,预料中的回应并未出现,董天宝反而用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看着自己。
仿佛在说:你是在逗我吗?
“你……”
小冬瓜被董天宝冰冷的目光气的够呛,指着对方半天说不出话来。
最后还是君宝看不下去了,主动开口。
“天宝,你听我说,佛笑楼的兄弟们,都是好人啊!他们虽然从朝廷手里抢夺了很多钱财,但都用来救济穷人了。当年在少林,师父不是也经常教我们,说要救助弱者,帮助别人吗?”
君宝这番话说的言辞恳切。
但董天宝望着自己这位兄弟,却颇有些无奈。
君宝什么都好,就是太单纯质朴了。
当初刚住进佛笑楼一两天,董天宝就暗中发现了他们的猫腻。
而君宝和他们相处了这么久,还是被蒙在鼓里。
朝廷盘剥百姓,确实过重,内部也腐朽至极,但这群乱党同样不是什么好东西!
“君宝,照你所说,他们抢来的钱财,都发给了穷人?”董天宝发问。
旁边的佛笑楼掌柜立刻接话:“不错!这就是我们和朝廷鹰犬的不同之处!”
董天宝勾起一丝冷笑。
“那谁是穷人?”
“这还不简单?谁穷,谁就是穷人?”
“那谁穷?穷不穷又是谁来定的?”
董天宝追问。
“这……”
佛笑楼众人一时语塞,神情间也有点心虚。
董天宝盯着他们。
“你如实说,钱真的给了穷人吗?还是给了某些熟人,亦或是进了自己的腰包?你们的所作所为,真当我不知道吗?”
此言一出,几人都变了脸色。
掌柜含含糊糊道:“我……是把一些钱,给了我在醉春楼的相好,但她也是穷人啊!”
佛笑楼伙计也有点心虚:“我是在赌坊输了不少,但我那不是为了赢更多的银子,帮更多穷人吗?再说了,我也给了门口乞丐二两银子!”
凌道士见董天宝的目光望过来,同样有些慌。
“贫道那笔钱……咳咳,是暂时存放起来了,但贫道是为了多攒点,以后一次性帮更多穷人,绝不是要中饱私囊!”
最后,视线落在了小冬瓜身上,搞得她也目光躲闪了起来。
“我……我是想帮穷人来着,但我真的很喜欢那些首饰啊……穷人下次再帮,不是一样吗?”
几人先后吐露的话语,将旁边的君宝彻底惊呆了。
“你,你们……不是说已经把钱都发给穷人了吗?”
君宝指着他们,满脸的难以置信。
他之所以愿意在佛笑楼呆着,甚至在这些乱党遇到危机时,还帮他们出手了几次,打杀了几名官兵,就是认为自己在做很伟大的事情。
然而,现在得知真相后,君宝颇有一种幻灭感。
站在原地,君宝的肩膀垮了下来,满脸颓丧。
董天宝望着君宝,心中叹口气。
君宝很聪明,但过于良善,在这人心难测的乱世,太容易被人利用了。
自己不想和他反目成仇,同样也不想让他吃亏。
董天宝此次回来的这番言行,是希望君宝清醒点。
同时也是立威,警告佛笑楼等人,不要毫无底线地利用君宝。
又沉默了片刻,董天宝开口。
“时间差不多了。”
“天宝,我们真的不能……”
凌道士还想说什么,但时间已到,董天宝站起来便走。
佛笑楼众人变了脸色。
他们看向外面一队杀气腾腾的锦衣卫,同时也明白,一旦开打,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城中巡逻的大批官兵会立刻赶来,到时候他们谁都跑不掉!
“天宝留步,我,我说!”
凌道士满脸无奈,放低声音道。
“你若想查他们,就去南城外五十里的朝天观看看吧,贫道就知道这么多了。”
“朝天观!”
董天宝记下这三个字,走了出去。
“天宝……你要走了吗?”
君宝追了出来,有些纠结地喊道。
“对,君宝,我下次再来看你。”
董天宝知道君宝不喜被约束,暂时不会离开,也没劝他,而是交代道。
“以后你要多个心眼,别被人骗了,若哪天不想在佛笑楼呆了,或者有其他事情,就来城外驻地找我。记住,有些东西会变,但咱们兄弟不会变。”
董天宝说完,带着靳一川翻身上马。
“走!”
骏马唏律一声,疾驰而去,身后一队锦衣卫急忙跟上。
看董天宝果真带人走了,佛笑楼众人终于松了口气。
随即,看到门口怅然若失返回的君宝,神情又都有些尴尬和复杂。
董天宝带着人马一路疾驰到了城门口。
但入目的却是一片狼藉。
街道两旁都是打砸过的痕迹,还夹杂着不少百姓们的哭声。
有些百姓一见董天宝等人到来,如惊弓之鸟,急忙狼狈躲避。
“这是城中税吏,刚刚来强征过重税,说是征,其实就是抢!”
周明在旁边平静解释着。
如今这世道,类似情景,他都已经看习惯了。
董天宝望着一切,也是眉头皱起。
近来朝廷缺钱缺饷,对百姓们的盘剥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尤其是刘瑾心肠歹毒,手腕狠辣,自镇守应天府以来,各种名目的苛捐杂税层出不穷!
南京城中百姓尚且被蹂躏至此,快活不下去了,外面的其他百姓们境况如何,可想而知!
但面对这一切,董天宝尚无能力改变。
他就是施舍帮了几个百姓,也是杯水车薪,无济于大局。
要想改变这个吃人的混乱世道,就要靠实力为天下定下新的规矩!
董天宝心中想着,一挥马鞭,带着人加快速度冲出了城门……
数日后。
城南五十里的郊外。
一座道观立于此处。
大门匾额上,写着三个斑驳大字:“朝天观。”
董天宝正背着手立于附近高岗上。
人影一闪,靳一川出现在了董天宝身边,躬身行礼。
“总旗大人,属下已经将附近查的差不多了,这道观果然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