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宏在兰台山下院,早就做惯了脏活累活,对于受人驱使利用这种事,尽管心里不乐意,但也不至于避之唯恐不及。
只要办事前把要求说明白,事情结束后好处给够,郭宏不介意给人出力卖命,他没有上院弟子那种骄矜自贵的洁癖。
郭宏先前去菖蒲乡除妖,结果却撞上王仲保要谋害自己,颇为凶险。后来发现杨长老可能勾结其中,这种状况是他不能容忍的。
若非自己目前修为尚浅,还要在兰台山修仙求道,郭宏早就抡起大巴掌,将杨长老那张马脸抽烂。
“你知道我之前为何答应帮你么?”郭宏直视吴集双眼。
对方小心摇头。
“你说要去救那些无辜婴儿。”
郭宏脸色微沉:“我不知道你是否真心如此,但这句话还算有几分人味,所以我没事先跟你索要银钱报酬。而找回那些婴儿后,即便他们遭遇不幸,但你好歹想着告知他们的父母,这是我没有把你当场砍死的原因。”
吴集暗自吞咽口水,此刻他已满脸是汗。
“你打不过黄三姑,可以直说。哪怕她是你的传道恩师,但她犯下累累血债,该杀也就杀了,不用讲什么道理。”
郭宏露出一丝兴致,剑上加了半分力度,在吴集脖子上压出一抹血痕:“可你为何不说?莫非怕我将你一并收拾了?”
“是,我当年……”吴集神色变幻,说不清是恐惧亦或迷茫,唇舌颤抖:“我当年在她门下,也曾亲手掳掠过别家婴儿……我后悔极了,也怕极了,我真的不敢说!”
郭宏闻言,反倒是缓缓挪开剑锋。吴集噗通一下跪倒在地,头磕在地,抱着脑袋嚎啕大哭。
非是因为从死门关前走了一遭,而是被巨大悔恨吞噬了自己。
“果真是蛇鼠一窝。”郭宏冷笑一声,却也略感无奈。
吴集这种人,出身不佳,他又有多少选择余地?若非性命攸关,为求自保,估计一辈子都是黄三姑这等邪修的帮凶。
他得知黄三姑阴神尚存于世,试图赶尽杀绝,这事再寻常不过。但是能够想到去救失窃婴儿,可见此辈还存有一念之善。
设身处地假想一番,郭宏不觉得自己能够像吴集这样,关心失窃婴儿。说不定找到黄三姑的修炼道场之后,直接联系官府,不是灌水入井便是放火烟熏,总之用尽一切手段,把那贼婆杀得一毛不剩方才罢休。
郭宏也不打断吴集,让他哭了好一阵,彻底发泄完毕。
过了小半个时辰,吴集擦干泪水,两眼红肿地起身询问:“郭道友打算如何处置我?”
“像你这种邪修败类,一剑砍了最是简单,反正以你的身手,挡不住、躲不掉。”
郭宏闲坐椅上,根本没将吴集放在眼里。
“既是如此……”吴集完全放弃了抵抗,将那符咒封印的黑釉小罐捧起:“我有一事拜托郭道友——黄三姑尚存一缕残缺阴神,烦请以仙家妙法将其诛灭,免得遗祸人间。”
“你好舒坦啊。”郭宏掸了掸衣服:“跟黄三姑拼命的是我,将她阴神消灭干净的还是我,前前后后都是我在忙活,而你只要引颈就戮便好。这天底下的事情要是都这么办,那可就太省心了。”
吴集闻言一怔,没搞懂对方用意。
“我问你,你当初为何只说要收捉黄三姑的阴神?”郭宏再度手按剑柄。
吴集没有隐瞒,暗暗咬牙:“我想折磨她,以泄心中仇恨,让她仅存一缕残魂也不好过!”
“你做得到?”
吴集苦笑说:“这等折磨鬼物亡魂的手段,其实一点都不难,哪怕是寻常人家,准备一些尖角带煞之物,在屋中摆阵布局,也能让鬼物如受刀割火烧。若是配合持咒诵经,效果更为显著,这还是养就恶鬼凶魂的办法。”
郭宏一眼大一眼小地瞪着对方:“这些也是黄三姑教的?”
“对。”
“那好。”郭宏一拍桌案:“你的性命暂且寄下,这黄三姑要真是一记雷火轰死,反倒便宜她了。就让她尝尝自己折磨亡魂的手段!”
想到之前在地底空洞,黄三姑提起吴集时,尽是愤怒怨毒,而吴集对她也是满腔仇恨,这对师徒可谓不死不休。黄三姑阴神落入吴集掌控,她想必会后悔,为何没被郭宏一剑劈死。
“郭道友……不杀我?”吴集没有死里逃生的喜悦兴奋。
“我只是眼下不杀,指不定日后哪天变了主意,又想杀了。”郭宏起身,将斩马剑重新背上:“再说了,一位找回失窃婴儿的祠祀官,转过天来忽然被发现横尸于太祝署,这成何体统?”
“可这是郭道友你……”
郭宏一摆手:“这点虚名给我也不顶用。你有胡思乱想的功夫,不如想想没了城隍社神,以后要是遇到类似的事情该怎么办。总不能老是指望有个路过的倒霉蛋,被你几句话就骗去拼命吧?”
听到郭宏这番说笑,吴集愁容稍展。
“走了,别送。”郭宏迈步离去,一派坦荡不羁。
目送郭宏二人远去,吴集躬身揖拜,久久不起。
等出了城隍庙,没走两步便见江岩和方白祎守在外面。
“你们怎么来了?”郭宏问。
“已经找到船家了,明日一早就能出发。”江岩说:“我来的路上,听说平湖城地底有一头恶鬼,已经被消灭了,是师弟你干的?”
“嗯,差不多吧。”郭宏也没说明白,忽然想起黄三姑提到的宝藏仙法,心思跃动,可他随即就把这念头掐灭,冷坛游师、邪修鬼类的话,当真就中计了。
“嘿嘿,你们这回可是错过一场好戏了。”旁边秦楷笑着问道:“老大,你真觉得那个哭包能够改过自新?”
“谁知道呢?指不定过个七八年,他也变成黄三姑那般。”郭宏耸肩:“不过嘛,姑且给他一个机会,何况杀了也没好处。”
“老大,你的确心善啊。”秦楷给出了与方白祎同样的评价,二人还颇为默契地对视一眼。
“哪有这么多心善?无非是能置身事外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