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风高,江离孤身一人,撑着一把黑伞,悠然漫步于灯光霓虹之下。
他身着笔挺西装,系着领带,胡茬也已刮得干干净净,即便此时是夜晚,可在大晴天打着伞的他,依旧引起了众多路人的注意,甚至有路人掏出手机对他进行街拍。
然而,江离对此全然置若罔闻。
他默默坐上出租车,收起伞,轻轻将其放置在身旁的座位上,司机透过后视镜瞥了江离一眼,嘴里轻轻嘟囔了一句,却也并未多言。
待到达指定地点,江离撑开伞,缓缓走向小区门口。
面对保安的拦截,他只是淡淡一笑,随后默默从兜里掏出烟来。
最终,却被拦了下来。
“神经病,大晴天的,撑什么伞啊,现在通个下水道,都穿得这么拽的吗?”
面对保安的嘲笑,江离并未多做解释,而是默默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段哥,对,我小江,小江中介的小江。上次你说都江景园有套房子要卖。我今天刚好有空来拍个照片挂网上。对,保安不让进!行,那您跟物业打电话是吧。OK的,那我等您电话。”
打电话的对象不是别人,正是这个小区的业主。
等了差不多十几分钟,那两名保安腰间的对讲机响了起来。
“门口有个中介,是7幢业主段先生叫来的,你带他进去,把身份信息什么的登记好就行。”
两名保安大眼瞪小眼,看了看江离,又看了看他身后。
“没有中介啊,哪有中介啊。”
江离呵呵一笑,道:“不才,正是区区在下。”
“你一个通下水道的?还是中介?”一名保安挑了挑眉头,满脸的不相信。
“现在钱难赚,上班也就赚那点钱,只能多接点其他业务,才能勉强维持生活这样子。”江离耸了耸肩膀,不卑不亢地说道。
“行了行了,登记一下个人信息,把时间填好,大概什么时间出来,也写好,那个小王,你领着他进去。”
保安队长摆了摆手,示意让江离登记。
“盯好这个家伙,要有什么举动,直接对讲机联系。”
江离心里清楚,正是因为自己前后的说辞不一,才引起了保安队长的怀疑,所以特意还叫人跟着自己。
但实际上,这恰恰就是他想要的效果。
登记完毕后,一个略显消瘦的年轻保安领着他,朝着7幢段老板的别墅走去,江离不紧不慢地跟在消瘦保安的身后,将手伸进西服口袋里,右手食指和中指捻了捻事先准备好的炉灰,然后不露声色地抹在了眼皮上。
再次睁开双眼,隐约可见远处的一个别墅门口,一个黑影清晰可见。那黑影不是别人,正是黑狗大仙,只是它自始至终都端坐在别墅门口,不敢再往前半步。
江离见保安在前面没有回头,蹑手蹑脚地扭转方向,朝着那幢别墅走去。
23幢!他默默记下了这个门牌号,然后一掌轻轻拍在黑狗大仙的狗头上,黑狗大仙睁开森然惨白的双眸,抬起头盯着他看了一眼,随后化作一团黑雾,消散不见。
它做到了和江离的约定,找到了廖志庆的真正住址。
但它没有进去,这里面,一定有就连黑狗大仙都忌惮的东西,比如请了什么厉害的物件,摆了什么神秘的阵,亦或者挂了什么驱邪的法器。
看来这个廖智庆确实很心虚啊,不然也不会舍得花这么多钱!而且,得有门路,必须是真正的高人所为。
“先走吧,以你现在的实力,进不去的。”江离对着黑伞之下、依偎在自己怀里的红衣女鬼林梦兮,低声说道。
等到小保安发现他不在身后的时候,左看右找吓得差点准备报警,还好此时,江离已经走了回来。
“你刚才去哪呢?”小保安气得直接爆了粗口。
“有点内急,准备找个地方尿个尿,但周围都是监控。”江离收回伞,朝着小保安耸了耸肩膀。
“这可不兴随便尿啊,万一被业主看到,可不少扣我们钱。”小保安拍了拍胸口,心有余悸地说道。
“那你们平时去哪上的厕所?”演戏演全套,江离继续笑着问道。
“你不是去业主家,业主家没厕所啊?”小保安嘴巴咧咧道。
“这不就是下水道有异味,所以才准备把房子卖了吗?马桶都没拆封,谁敢用啊。”江离解释道。
“不行憋一憋,哪里这么多事。”小保安不满地嘟囔。
“那行吧。”
跟着小保安来到段哥的别墅,江离打开灯,把黑伞放在门口,穿上鞋套走了进去。
房子是刚装修好没多久的,但里面一点异味都没有,显然是花了大价钱的。
然而,他刚一进门,就不禁皱起了眉头。扑面而来的阴风,让他的右眼皮猛地跳了跳。
“我草!”
本以为是因为眼皮抹了炉灰的缘故,一下就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却没想到身旁的小保安直接翻了个白眼,然后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那是一个支离破碎的影子,出现在了客厅里面,血红的眸子,死死地盯着他。
江离不禁在内心暗骂了一句,瞬间冷汗就流了下来,怪不得姓段的家伙,刚装修好就要把房子卖掉!怪不得下水道会有异味,马桶还不让用了!这房子里分明死过人!
“怎么称呼?”
江离颤颤巍巍地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朝着那个支离破碎的影子递了过去。
那影子迟疑地歪着从半身处抬起的脑袋,然后不知道从哪里伸出一只密布白粉的手来,接过了那根烟。
“谢...谢...”
给他点火的时候,他还知道拿那只密布着白粉的碎手在他的手背上拍了拍,他抽烟的姿势很是老道,显然是个老烟民,只是,看它这副惨样,肯定是一只被碎尸了的,甚至可能是被强酸腐蚀之后的样子。
“兄弟,你不会是……在这下面吧?”
由于眼皮上抹了炉灰,江离能够迅速查到不干净的地方所在之处。他来到一处卫生间,指着马桶下方,朝着那位身高难辨、如今拼凑起来仅有一米五模样的“兄弟”,嘴角微微抽搐。
那位兄弟点了点拼接在胸口处的脑袋,他说话的语调极为缓慢,声音如同卡壳的老式收音机一般,支离破碎。
“俺……叫……刘……大……福……”
江离听着这怪异的声音,心里直发毛。
“行,大福兄弟,你若有什么心愿,尽管跟我说,既然咱们相遇,那也是一场缘分,能帮你的地方,我定会尽力而为,绝不推脱。但这人是我兄弟,你不能伤害他,也不能伤害我。当然,我也不会对你不利。咱们有什么事,好好商量,成不?”
斜靠在门口的黑伞突然自行打开,红衣女鬼从中飘然而出,静静地站在江离身后,为他撑起了场子。
那兄弟看了一眼他身后的翟心橙,布满血丝的双眼睁得老大,最后转向江离,木讷地点了点头。
“成……”那如同老式收音机卡壳般的声音再度响起,听得江离汗毛直立。
待江离与那位兄弟面对面坐在沙发上,静静聆听着他的故事。
他名叫刘大福,是来魔都务工的油漆工,通常负责为他人装修房屋,刮大白、做墙面腻子,在为业主段哥家装修墙面时,与包工头因拖欠工资一事陷入了争执。
因为刘大福在主家面前提及拖欠工资之事,包工头觉得他当着主家的面驳了自己的面子,这个包工头,也就是承包段哥家装修工程的负责人。
于是,等主家离开后,两人陷入了激烈的争吵,刘大福说若不结清之前的工钱,就不干了,包工头则很不耐烦,不干就滚,钱别想要了。
就这样,两人在屋里大打出手,最后,刘大福不慎摔倒,后脑勺磕到地上,就此一命呜呼。
包工头惊慌失措之下,连夜通过特殊渠道购入强酸,将刘大福的尸体毁坏,倒入了下水道里,江离听着刘大福的遭遇,心中涌起一股怜悯之情。
刘大福的遗愿,其实要求并不高,只是要获得应得的赔偿,还有把被拖欠的工资结清,就行。
至于让不让包工头坐牢,亦或者收到法律应有的制裁,其实他真无所谓,面对如此质朴的农民工兄弟,他的要求,江离实在是难以拒绝。
这也是他为什么明明惨死在这个房子里,却从来也不闹的原因,因为他很质朴,秉持着冤有头,债有主,不会祸及其他人,所以一直相安无事。
至于段哥要把房子卖的原因,也是因为屋子里有诡,人住在里面,肯定不舒服,想到这里,江离吐出一个烟圈,重重点了点头。
“王哥,你这个事,我一定帮你了掉。”
说完,他就给段哥打了个电话。
“段哥,你现在人能方便过来一趟不?”
“怎么了?你还没走吗?在房子里?”
段哥的声音也莫名紧张起来。
“对,还在呢,你有空不?最好能过来一趟,有些事面谈比较好。”
江离皱了皱眉头,心里想着,刚才听到的只是刘大福的一面之词,有些事,还需要跟段哥确认一下。
就跟办案一样,在不了解事实的情况下,也不能光听一家之言,段哥的反应,明显也是知道些什么的。
“行,那我就过来一下。你等我,差不多半小时。”
似乎也听出江离话里话外透出事情的紧迫性,段哥也没多话,直接就过来了。
期间,小保安醒了,只不过在看到刘大福后,又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