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堂上旁听的崔珏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始末,不免心下凄凉。
原来禁卒哪里有什么大能耐,本也不过是贩夫走卒出身;人到壮年,顶了去世的父亲实缺,成了县衙里的禁卒;家里只剩他与祖母相依为命。
可是禁卒财迷心窍,得了二十两银子,不愿意再吐出来,就把主意打到了此时他重病在床的祖母身上。
祖母年事已高,已经是奄奄一息了,再治下去除了浪费钱财,也没有什么起色。
禁卒狠下心,将祖母的头颅割下,交与吴昌硕的父亲。
知县听到禁卒如此丧心病狂,也气得满脸通红,抓起一把令签掷到地上,告诉衙役,“给我狠狠地打!”
知县仍还不解气,又将吴昌硕提到堂上。
上来就是一顿严刑拷问,在吴昌硕不肯招认的情况下,知县又用了竹签钉指。
吴昌硕觉得委屈,在堂上大喊:“知县老爷,明明是你让我拿出一个女人的头颅就放我回家,如今怎的又不承认了?”
知县恼羞成怒,告诉吴昌硕:“我是让你交出林三娘的头颅,哪里是让你出去买一个头颅?为了这事,你和禁卒竟然害了无辜老妪的一条性命。今天我不打死你,来日定会被人奏上一本!”
吴昌硕听得一头雾水,可是又不敢与他争辩。
这时衙役的板子又降下来了,像雨点一般噼里啪啦打在了吴昌硕的腰臀之上,让他皮开肉绽、鬼哭狼嚎。
一时间堂上吵闹不休,衙外的百姓也驻足观望。
崔珏冷眼旁观。他心知,知县本是想草草结案,可惜被自己这位“京城来人”给挡住了他这草率的心思。每日刑讯,还未见真凶,他自然是恼羞成怒。
最终吴昌硕在熬刑不过的情况下,便交代了自己奸杀林三娘的经过。
原来,林三娘自从丈夫出门,自己安心织布度日,也没有什么事情。
她家斜对面有一家当铺,店铺老板乃是这几日格外积极的刘爽。
刘爽见林三娘年轻貌美,便起意勾搭。
林三娘因为丈夫外出日久,一是春情萌动,二是贪图刘爽的钱财,所以对刘爽的挑逗是来者不拒。
一来二去,两个人就勾搭成奸,偷来暗去,共枕同眠。
却不想被左邻吴家肉铺屠夫吴昌硕看到,也起了淫心。
这一天,吴昌硕见林三娘一人在家,便身带短刀一把,前去敲门。
吴昌硕常常见刘爽与林三娘往来,也探知刘爽的敲门暗号,所以敲门之后,林三娘便开门迎入。
当时正是黑夜,林三娘没有看清面孔。等进屋以后,她发现不是刘爽,便要喊叫;却不想被吴昌硕堵住了嘴,强行将其奸污。
林三娘心有不甘,声称明日必去告官,定治吴昌硕强奸之罪。
吴昌硕此时便恶向胆边生,抽出短刀,将林三娘头颅割下,并且将头颅带出来。
走过长街之后,他将头颅越过围墙,丢在财主孙富贵家中后花园,随后就躲到了乡下。
听完吴昌硕的供词,知县冷汗直流。这几日的刑讯,崔珏都看在眼里,无辜之人程余文还在大牢之中。
他当即命人缉捕孙富贵及刘爽到案。
两人到案后,知县先提审孙富贵,讯问林三娘的头颅何在。
孙富贵因有吴昌硕交代在前,不好隐瞒,立刻如实相告。
孙富贵发现头颅以后,恐怕官司缠身,便将头颅悄悄地掩埋在后花园。末了,他还着重告诉知县:“是在南园丁香树下。”
知县当即派衙役押着孙富贵,到孙家起获头颅。
却没有想到,片刻之后,衙役派人回县衙禀告,竟然挖出一个头颅和一具完整的男尸。
知县也是大吃一惊。他邀请崔珏,带领仵作来到孙富贵的后花园,但见南北两园被挖得一片狼藉。
为首的衙役报告:“启禀大人,勘验现场时,头颅是在南园一棵丁香树下挖出的,而男尸是在北园花坛中挖出的。”
知县立刻传来陈生容等人辨认,确定头颅就是林三娘的;而这具男尸,众人都不认识。
验看男尸,约莫四十余岁,头颅是被重器所击,颅骨已经塌陷,显然是一击致命。
既然男尸是在孙富贵家后花园起获,众人又都不认识,只有审讯孙富贵。
审讯当然免不了刑讯,孙富贵在重刑之下,只好交代。
原来,那日孙富贵早起,发现园中竟然有一颗死人头,大吃一惊,本想报官,但又怕惹上官司。
孙富贵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平日里放高利贷,欺男霸女,也得罪了不少人。
孙富贵猜想自己是得罪了人,但不知道是何人所为。想来想去,他就猜疑起佃户刘三。
上个月孙富贵去讨债,见刘三之女妙姐已经成年,就心生霸占,逼迫刘三将妙姐送给自己当小妾。
刘三自然不肯。
难道是刘三因为赖债不还,找了个女人头颅来诬陷自己呢?
孙富贵想到此,便不露声色地把刘三请来,当面斥责他、逼问他,“你取了何人的头颅,竟然拿来诬陷我!”
刘三本来不知道头颅之事,听孙富贵说起家中竟有头颅,暗自惊喜,盘算着将他告到官府,非但可以不还贷,还可以将他治罪。
可惜刘三太得意忘形,言语间露出了自己的心思。
孙富贵更是怒火中烧,趁刘三不备,用铁锤直击其头颅,一下便毙命了。
孙富贵将刘三抬到后花园,与林三娘的头颅分别埋在南北两处园中。
所以当知县逼问头颅时,孙富贵那么痛快地讲出头颅所在,更强调在南园。
他万万没有想到,衙役们竟然似有神助,也将北园的刘三尸体挖出。
得知此情,知县勃然大怒,先让衙役将孙富贵重责二十大板,然后将其拟为死罪,打入死牢;又将程余文赶紧从牢中释放出来。
事情总算是得以解决,崔珏与知县客套几句,便离开了县衙。
走在路上,突然蒋歆出现在他面前,面色阴沉,“元靖,你为什么要干预人间之事?”
崔珏也不辩解,也不挣扎,单膝跪地,“但凭蒋侯处置!”
蒋歆将生死簿摔在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