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第三天。”
”是啊。时间过得真快，都三天了。”
这样的对话是出现在汉津钢铁厂大门口警卫班的休息亭底下。因为这里不是军事重地，所以门口没有安排人站岗。
警卫班的员工们在当值时，除了定时出去巡查，大多都聚在休息亭底下，注意着大门口的动静。
久而久之，一些住在汉津市的老头老太太也喜欢来这里串门子，聊八卦。有时是没有当班的员工，也来门口跟警卫班的人聊一聊峥嵘往事。
要说这几天，大伙儿关注的重点当然是跪在厂内主干道上的那群人们。其中一人略显担忧地问道：”今天他们真的能恢复自由吗？”
问的目标当然是那跪了一地的人们。但这个问题谁也没有答案，另一人悻悻然说道：”只希望他们真能像林总说的一样，三天期满就会被解放。否则我看有不少人已经快撑不下去了。”
”要我说，他们能够撑到现在，才是真正不可思议的事情。”
”是啊。虽然我不知道林总说的，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也能活的依据是什么。但我相信，那一定是相当极端的环境。老兵或许熬得住；但你们也看看人群中，多少年纪一大把的。真的是能熬到现在，真他娘的不可思议。”
同样是那个杞人忧天的家伙，他说道：”林总使的不知道是什么邪法，说让人跪三天，就真的是一动也不动的跪着。而且谁碰了他们，就会陪跪到一旁。真是邪门。”
”可是你们不觉得这是好事情嘛。总有些人盯着那些跪着不能动的小媳妇儿，想要动手动脚的。这都不用我们去守着，谁碰谁就跪，同样不能动弹。”
”不过你有没有想过，就是那些想帮他们，想把人拉起来的，也是一碰就跪。人会跪了那么多，总不会是这些人全都想不开吧。”
”哈，你也不想想，那些说着要’帮人’的那些人，有多少心思是真想帮人。不都是有着同样的打算，认为法不责众，想倒逼林总放弃惩罚他们。以为跪的人多了，林总就会怕。”
”怎样？难道这么做，就代表他们可以顺理成章地把那些破事当成合法合规的？因为林总收回了他的惩罚，是这个意思吗？”
”要不然呢？他们派人去找了徐夫人过来，不也是打着一样的主意，想靠夫人来逼林总妥协。幸好夫人够聪明，没有被他们当枪使。否则以后就没完没了了。”
”你是指犯了事，被林总罚了，就找夫人出面说情嘛。老爷夫人都是一个性子，认理不认亲。要是他们做的不是那种谋夺家产的破事，老爷夫人怎么可能不帮忙说情。”
”不，假如真是这样的话，也没人会遭殃吧。林总可不是那种无理取闹的人。”
”嗯，我想说的是，你们没人关心林总用了什么邪法，把那些人变成这个样子吗？”
”咎由自取，要我说，只让他们跪三天还是便宜他们了。一群人干的全是生儿子没屁眼的破事，只跪三天，真有点不痛不痒。”
”没错。再说林总用的，啥叫邪法？人家可是老鬼师的老鬼，尸山骨海血战出来的。没有一点特别的本事，我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开战就躲起来。现在这样，刚好而已。”
”对呀。都到今天了，不会还有人以为林总真是凡人吧。那就是神仙一般的人物，他能做出些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都不会让我感到讶异。”
”你们心可真大呀，敢跟着这样的人。不过我想说的是，假如这些人跪了三天，结果还是起不来的话呢？”
”假如你要这么说，那又得分了。他们不是一个时间跪的，那么这个’三天’的时间，是谁的三天？所有人会一起被释放吗？还是用最早的人来算，或是用最晚跪下的人来算。”
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让众人面面相觑。又是那个凡事先往最坏方面想的家伙，他满脸愁容说道：”不会每个人都要跪满三天三夜吧。我看很多人已经受不了了。
”早两天，还有人跪着不起，跪到受不了了，直接拉屎拉尿。这都第三天了，没人拉屎，连拉稀的也没有了。漏尿就更不用说了。
”假如继续撑下去，我觉得真的会有人撑不住。你们就这样看去，我都看到好几个翻白眼的。这是他们除了眼珠子外都不能动，否则我觉得跟死狗一样吐舌的也大有人在。”
”确实如此呀。闹出人命，跟没闹出人命，这可是不一样的两回事。真希望不会走到那一步。”
大金虽然逐步朝着法治社会改进，但在律法上还是有很多不足之处。
就说人命官司这一项，假如靠山够硬，还是有各种方法可以躲过。更不用说伤人的官司了，通常就是赔偿一笔不痛不痒的钱，恐怕连医药费都不够。
这年头可不兴带一些精神损失费、误工费之类，任由人胡乱开价的东西做赔偿要求。官老爷判赔，只会考虑伤得如何，药费几何而已。
即便如此，在社会观感上，一件事情有没有闹出人命，还是会有落差的。
就譬如眼前的事情，也就是一桩家庭纠纷闹到了林总面前。就算再不满意那些泼妇行径，打对方一顿也就算了；这是大家还能接受的程度。但要是打死人，那可就过了。
所以即使在这件事情上，坐在这里聊天的人都是属于支持林总的阵营。但是他们也不希望闹出人命来，因为这会显得那位林总太过残酷无情。
’酷吏’这玩意儿，不论在什么地方都不受欢迎的。或许在看到他们惩治别人的当下，会相当痛快；但只要回过头一想，这些手段有没有可能用到自己身上时，那可就不快乐了。
这莫名而来的低沉情绪没有延续太久的时间，突然有人问道：”是说小陈这几天该怎么办？”
话中的’小陈’，在这段时间也是警卫班一个不大不小的名人。因为他在事情发生的第一天，很’好心’地要去帮忙拉那些跪着的人。
本事想着林总人离开了，事情就到此为止了吧，也没必要让人继续跪着。小陈就是这种老好人的性格，然后自己把自己给坑了。
现在跪着的人群里头，就有个少了半截手臂，穿着警卫班制服的家伙。他倒是少数没有翻白眼的硬汉，但跪着的地方一样是黄浊之物满地，没有比别人干净。
所以现在有人提起’小陈’，肯定不会想岔到别人身上，一定是指着这个自己坑自己的老好人。
有人问道：”什么怎么办？”
”就是小陈这几天的班呀？他可没有排假，还是我顶他的班。这要怎么算？”
这时警卫班的班长说话了。他说道：”这事儿，我有问过林总。”
”林总咋说？”
”林总说：他们有请假吗？没有请假的话，当然就是当旷工算啰。也不用帮他们心疼，旷工三天不过是影响一下绩效奖金而已，还不到开除的标准，不会影响他们的工作。”
”哇，这太惨了吧。””虽然工作没丢，但是有没有奖金，那可是差很多呢。””最主要还是留下旷工的纪录。这可是跟迟到不一样，而且还会一直跟着人事档案呢。”
”总之一句话，林总可不想就这件事，特事特办，网开一面。”那位警卫班的班长无奈叹道。但又接着说：”不过我还是帮小陈补了一份请假资料，等他恢复后，就去人事处补上签名吧。”
”啊，可以这么做吗？”
”林总也没禁止呀。”警卫班的班长说着。”其他科室的情形我干涉不了。小陈纯粹就是太过好心，没注意到陷阱，被那群人连累了。要是我不照顾一下，让他被记了旷工，那多冤呀。”
”那……其他科室的人，他们的班长会比照办理吗？”
”看他们平常时的做人，还有他们班长的做人啰。林总没对这些事情开口，就是考验他们平常时人品的时候。”
”这还真是……”说话跟没说话的人，眼睛都不经意地扫过跪地的人群中，那几个穿着员工制服的显眼对象。
这些人虽不至于恶名昭彰，但经过这三天的公开示众，底子多少也被街头巷尾的三姑六婆扒出来不少。
简单地说，大多数人屁股底下都不怎么干净。之前是找不到机会整治这些人，而眼前这么一个大好的机会，他们的同僚与上司又岂会放过？
苏家的工业集团虽然在金钱与未来的期许下，让员工有足够的向心力。但是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句话放诸四海之内都是成立的。既然是江湖，难免恩怨情仇。
那么像这种时候，当然是有仇报仇，没仇练拳头。得要人品极好，以及遇到一群好人，才有可能被拉上一把。否则不出脚踹人，已经是大多数人最大善意的表现了。
就在一群钢铁厂的警卫感叹之际，跪地的那群人陆陆续续瘫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