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秋哥儿。既然妳来到汉津市了,怎么可以不来我家吃个饭呢。听说富先生也来了,那就一起吧。你们今天有空吗?”
女人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就如秋天的天气或后娘的脾气。徐卿一下子就忘了原本的低潮心情,单刀直入今天的目的,提出了邀请。
秋玉姑没直接回答,反而是探着头看向徐卿后方,眉眼笑成弯月状,问道:”苏先生欢迎我吗?”
这一瞬间,看戏的苏茵就理解了啥叫杀人诛心。至少亲爹心里头的破口大骂,可做不得假。
能让这一世的便宜亲爹憋屈到这种地步,真的……好让人愉快呀。苏家姑娘眼睛都笑成月牙状。
苏家老爷能咋地。他黑着一张脸,强忍着口吐芬芳的冲动,用正常,但带点颤抖的声音说:”我当然欢迎秋女侠。只要妳别拆了我家,拐跑我媳妇儿。”
秋玉姑笑道:”放心吧,拐不跑。当初我的可人儿被你拐跑的时候,你该知道我有多伤心,以及卿妹的意志有多坚定。我都留不下她了,就算拆了你家,又能怎么样。”
总算把快戴上的绿帽子给扔到一旁,苏家老爷脸色稍缓,说:”为了张罗妳这一顿饭,夫人可是一大早就开始忙。妳不会还像以前一样,只要大块肉、大碗酒就能满足吧。那可就枉费了她如此尽心。”
”苏师兄,师妹我以前不懂事。那所谓的大块肉、大碗酒说法,其实都是强撑着吃下来的。老实说,我也不觉得那么吃有多好的滋味。现在我早就不像以前那样了。”
苏家老爷点点头,说:”富师弟有空吗?我听说他也有来,晚上一起来家里吃顿便饭吧。虽然不是什么大宴,但家里的食物胜在精致。我也很久没注意朝廷的消息了,正想找个人聊聊。”
很明显,苏家老爷想知道的不是那种可以从报纸上得知的消息。大金朝的报纸,基本上还停留在官方政令倡导的阶段,没有什么自主可言。想知道更多,只能自行打探。
”行,老富他有空得很。他也就是告假陪我下来一趟,等我安顿好,一样要回中枢的。”
徐卿这时问道:”孩子呢?我记得你们也有孩子了吧,没有跟下来?”
”一大一小都在京师大学堂里做学问呢。他们立志在学问上要超越他们的老娘,否则打不过,又总是被辩倒的,实在太难看。就这份劲头,我都不好叫他们陪我走这一趟。北面那边,有他们爷爷奶奶照看着呢。轮不到我操心。”
”哎呀,我家也是两个。都麻烦着呢,还没人可以帮忙。”
徐卿挽着秋玉姑的手,两人就这么当着苏涣、苏茵这对父女的面,抱怨起各自的孩子来。听得后两人都是满脸黑线,最终落荒而逃。
苏茵又一次见证了所谓杀人诛心的威力,而且还是亲身体验。那种被人暗戳戳地嘲讽,又不能跳出来辩解,也不能打对方一顿,心情别说有多郁闷了。
难怪兵法有云,攻心为上,攻城为下。
虽然苏家姑娘也知道,这两大娘不见得有那么多抱怨可讲,心里也不一定是这么想。
但凡事闲侃,讲究的就是要加油添醋,三分话也要说成十分。作为故事的当事人,哪怕故事都是瞎编的——真的是瞎编的吗?——苏茵也觉得有些待不住了。
所以和亲爹眼神一交会,两人就这么连袂跑了,不带半点停留。再听下去,不当人子了啊。
家里有三个’孩子’要养是怎样?两个小的,一个老的。后面那个是哪来的?认养的?还是捡来的?喔,是嫁出来的啊~
假如是两大娘开心聊着那也就算了。可是她们没清场啊,旁边站了一圈吃瓜的小姑娘是怎样?苏家老爷的老脸还要不要了?
唯一庆幸的是,两大娘说话都没指名道姓,苏家老爷也不好强辩。就只能表面强作镇定,心里慌得一匹,就这么同手同脚地走了。
其实秋女侠跟徐夫人怎么不知道这一头的事情,只是两人故意着呢。看着那臭男人落荒而逃了,两姊妹淘眼神一交会,都看出了对方的笑意来。
将过来时使用的小汽车留给夫人,那两大娘还要回旅社,把富家小子拎到苏家庄赴宴。父女俩再加一个纪丽,就这么走着离开公学。
苏家老爷以前出门也会带上一票随从的,除了处理一些杂务外,也充当着护卫。毕竟战后的那几年,大金各地可算不上太平。
不过这几年汉津市的状况改善很多,虽不到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水平,但苏老爷倒是可以很放心地一个人走在路上。
他那张老脸,虽不像林文理或苏茵那样的知名度,但也有为数不少的老百姓知道,这位就是他们的衣食父母。
虽然还不到立长生祠的地步,但要是苏家老爷出问题,信不信全市的人都有会拼命。
这可不是日后那个毫无人情味的时代。在物资还不算富足的年代,谁能让老百姓吃饱饭,谁就是大圣人。
苏家老爷当然不至于仗着这股民心,自认为有刀枪不入的金身。真正让他放心带着闺女,独自走在大马路上的原因,还是汉津市的治安足够好。
偷盗抢劫、杀人放火的事情基本没有,会闹上官府的官司都是邻里龌龊或买卖纠纷,都是些小打小闹的事情。
道理很简单,当大家都忙着挣钱,且正经的路子够多,谁会脑抽了非要走不正经的路子,干刀口舔血的买卖。
就是外头来的流浪儿,林文理都有办法一脚把孩子踢进公学里,然后技术学校一条龙栽培,最后乖乖进厂打螺丝,给苏家做牛做马十年才能获得自由。
名为资本化,实则经过粉饰的奴隶制,算是让林文理玩得明白了。而且还是堂堂正正的,谁都挑不出毛病来,只能支持。
也有些外地的下九流捞过界,像是人贩子之类的人。这些人运气好,能进警察局报到;运气不好,可能人就这么没了,连尸首都没留下。
至于去哪儿了,没人问,当然也没人追查。这年头,可没有那种为犯罪份子争取人权的奇葩存在。看到不直接打死,已经是大家最大的宽容了。
有一说一,虽然汉津市的治安好到苏家老爷可以放心地满大路跑,但要这么靠两条腿走回家,距离还是有点长。
他可不是白天闲着没事干,可以跟闺女一样在城里乱晃的啊。陪着夫人出门见老情……老朋友,那也是在公务中特别抽空出来的。
否则苏家老爷现在应该在技术学校旁听,或是在钢铁厂的办公室内处理集团的公务。
既然邀请的事情告一段落,又把小汽车留给那两个女人。苏涣就得找地方打发这下午空出来的自由时间。
去技术学校吗?看着被自己牵着的闺女,苏涣很快就打消了这点心思。就算押着她读书,这个小家伙都有办法眼观鼻、鼻观心,当场打起坐来,愣是看不进半点书。
所以带她进技术学校,那个满是最新学问的地方,苏家老爷可没办法尽情地畅游于知识的大海,反而要担心这个闺女会不会搞出什么事情来。
这亲闺女说乖巧是很乖巧,但遇到不满意的事情时,那也是抵死不从,谁来都没办法。而且她又是个不怕把事情闹大的性格,真到了那个地步,还不得自己出面收拾善后……
所以苏涣很快就放弃技术学校的选项。而钢铁厂的话,其实早上就去过了,还特别为了下午的事情,所以赶着把今天的事情处理完。
现在回钢铁厂,也只能盯着空荡荡的桌子,不知道做什么。现在整个集团的生产计划与销售计划,细节部分早就已经复杂到没人看得懂的程度了。
苏涣也只能从大方向上去掌握,而这种事情是数个月,甚至是半年一订。他现在就算想进钢铁厂指手画脚,都不知道从哪里指点起。
林文理做的计划,可都是一环扣一环的。再加上材料实验室这些年所累积的钢铁配方数量,胡乱指挥可不会有好下场。
所以苏涣又放弃了到钢铁厂的选项。想了一想,他问着被自己牵着手的闺女:”茵儿,我们去李二那边坐坐?”
李二苟,苏家贸易行的实际掌舵者,集团的大将之一。
喊小李的,奈何身边姓李的人太多,容易让人搞不清楚叫谁。喊二苟的,又容易联想到’狗’字,不那么好听。叫李先生,又太生份。
所以苏家老爷叫李二苟时,通常取名字前两个字,就直接叫李二。
贸易行从最初仅作为查探市场情报的构想。到了李二苟手上,成为集市场调查与物流为一体的贸易公司,将’商’之一字发扬光大的所在。
他甚至还能从用户反馈的消息,回过头来影响工厂的制造计划,改进既有的商品产线。还有很多新商品,也都是在李二苟的建议下设厂生产的。
可以说制造靠林文理,销售靠李二苟,有这两员大将在手,苏家集团才会像发了疯似的膨胀到今天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