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负责不同时段或是担任副手的新闻播报人,纷纷低声念诵。同样咬文嚼字,就是想说出那种正声。
还有人拉了自己的同伴,就是想知道自己的声音在对方耳里,够不够标准。就是阴翠花,也指点着几个比较亲近她的姑娘,告诉对方如何从胸腹发音,让人听起来端庄有礼。
林文理见状,笑着朝大家说:”不用紧张,你们倒也不用特别学阴姐的那种声音。只要认真说,别嘴瓢了就好。详细的话,你们可以请教孙先生。他军人出身的,要论语气严不严肃,他的感觉最清楚。”
倒是他又看向另外一边一个心宽体胖的大姐。她的出身跟阴翠花一样,只是运气很好,遇到一个对的人,成功上了岸,从了良。
不过男人去打仗,虽然有回来,但少了条胳臂。这下能做的工作就剩下没几种,加上又有儿子要养,所以大姐也只能找工作、讨生活。
她倒是没有走回头路,原本是在某间机械厂的厨房帮忙,也是在苏家集团旗下。
附带一说,她少了条胳臂的丈夫因为打过仗,所以是在另一处机械厂担任守卫班。夫妻俩算是都吃上苏家的饭了。
之后广播电台要成立,妇人贪着离家近,愿意转进新公司的厨房。结果和其他妇人在厨房里侃大山的时候,被阴翠花听出了味道,推荐给孙公明。
倒也不是阴姐刻意套话,而是她名声太大,遭遇又可怜,所以是那位妇人主动承认过去,拉近关系。
当然,多少也有看在阴姐在广播电台里的地位可不低,才有这样的态度。人心慕强,这很正常。
考虑到电台中,播报新闻的人选尚未补齐,所以孙公明向妇人提出了邀请。
严格来说,担任这个职务的人并不算是新闻工作者,就是个人肉读稿机而已。选新闻材料、排播报顺序,都是由记者和导播商量着安排。所以主播的地位还没有以后那么高。
又因为广播播报,特别讲究口齿清晰,不能说话含糊,甚至太快、太慢都不行。所以播报的人选也必须挑过,不是谁都能上。
妇人看这门差事也算正经工作,自己识字,然后念念稿子而已,在和丈夫商量后就同意了。
另一个原因则是酬劳多了一笔,厨房的工作也还保留,这算是额外创收了。这年头,努力能多赚几个钱,让孩子过上好日子,没有谁不乐意的。
她被安排的时段是中午的三十分钟,作为正手,负责星期一到星期五。六日轮副手上,实战训练一下口条跟胆子。
而这个时段,恰恰好是明日广播电台正午开台的第一个节目。所以林文理才看向她,问道:”黄姊,明天开台第一秀,可就是排妳的时段。没有问题吧。”
妇人拍了拍胸脯,保证道:”放心,张嘴说话的事情我熟。这是你们要求讲究,否则在场谁不行呢。”
暗暗捧了句在场众人,妇人对于生活的圆滑处世之道算是悟到了淋漓尽致。她抬头一看墙边立钟的时间,叫道:”哎呀,到这点了。我要去厨房准备晚饭了。大家等我一下。”
”黄姊,今天多准备点,留下来的人有些多。我也会留下来吃饭。”林文理提醒道。
”晓得啦。还用得着你提醒。”黄妇人笑骂一句。
广播电台和技术学校一样,都有提供三餐。毕竟播报任务是二十四小时的,整天都有人。
除了午餐时段员工比较齐全,所以准备的多;其他两个时段的准备份量,则要看当天的情形。
一般来说都是采用登记制,让厨房好准备。不浪费食物,还是这个时代的主轴。
要是有谁敢吃一碗,倒一碗,哪怕他家再阔,都会被看到的人喷到狗血淋头。那些在大战中忍着饥饿熬过来的人,可还没死绝呢。谁敢浪费食物,在他们眼中就跟和寇一样操蛋。
而今天为了准备明天的开台,电台的员工几乎都留下来了。
就是担任主持人的男男女女,他们也会多待一点时间。避免电力有了,机器上线之后,会有些许操作上的调整。
大伙儿虽然在没通电的机器前练习过了,但实战跟打靶就是两回事,总有些不一样的地方。
在这个草创的阶段,还是需要由人来迁就设备,没办法让设备迁就人。所以大伙儿至少要等设备能够正常使用了,看情况有没有改变,这才好放心离开。
别要到时候正式上场了,发觉配置和练习时不太一样。要是再一紧张,出了差错,那可就不美了。
虽说苏家集团没有什么骂人或打人的文化,但是出了错会被记缺失。缺失多了,会影响年末考绩,考绩好坏则影响奖金多寡。
苏家集团没有扣钱的制度,但奖金拿得比别人少,有几个人过得去这关?跟谁过不去都不会跟钱过不去,所以大家都很认真的。
不过林文理可没有强制分配,要求一个单位只能有多少人被评优,必须要有多少人被评劣。该怎样就怎样来,这套制度才有意义。要是整个单位的员工都能被评优,该发的钱也不会手软。
话说回来,鸡蛋里头挑骨头的毛病最不能惯!要是觉得一整个单位的表现不可能那么好,凭什么全都评优,这只代表评鉴的设计上有问题,没有评出老板想要的结果,而不是员工不努力。
对一个曾经的社畜,各行各业都混过的打工人,林文理对这里头的门门道道是再清楚不过的。
如今能遇上一个不坑爹,敢放福利给员工的好老板,这还不靠各种柴米油盐、三节奖金的,把员工刺激得嗷嗷叫,迸发出百分之一百二十的热情来,简直愧对打工人之王的名号啊。
靠情绪价值PUA人家,哪有靠钞票打脸来的爽快!
或许能做到前者,才叫做本事;但只要是人,谁没梦想过后者的场景,打人的或被打的都行。
况且从难易程度来说,后者远远易于前者。有条件的情况下,何必舍近求远。
总而言之,一伙人都挺自觉的。甜头给够了,要是还需要拿鞭子来抽,那就只代表这个人不长眼,爱偷奸耍滑,不堪重用。
打工人的心都是雪亮的,谁能处,谁不能处,谁能跟,谁又不能跟,有几年社会经历的人都能看得明白。真把群众当傻子,早晚也会被群众当成傻子。
送走了黄妇人,又和众人侃大山,聊了几句。突然一阵悠扬的乐声传来,虽然在林文理耳里觉得还有点破,但在其他人的感觉中却是惊为天人啊。
这是一段曲子,用软糯的吴语唱着,端是勾人魂魄,挠人心肺的。
”这是……”有那见识不太多的人,颤巍巍地问道。
”这是喇叭出声音了?魔都张小姐的曲子?”这是见识比较多的人,知道什么情形。但也不是很确定。
”开始调试设备了?”这是林文理在问。
喇叭这玩意儿,哪怕是这个时代的材料与技术,也可以做到很好。但是音源可就不行了,收音设备、录制环境、播音设备,有很多都会影响声音的表现。
这也是为什么林文理觉得,声音有点破的原因。单纯只是因为在录制时没有用上足够好的设备。
不过有一说一,这个时代的录音设备都差不多,调音的技术又不好。真能在唱片中放出余音绕梁的曲子,那歌手跟乐团得有多强大才行呀。
不比后世的调音技术,破鸭嗓也可以变成天籁之音。
眼前倒不急着评价业界的水平,林文理将手中的节目表交了回去,说:”孙先生,我看这上面的安排没有问题。就劳烦您与导播组的同仁多担待,跟各位主持人们一同做好节目。
”我们现在先去看看设备的状况,该调整的调整,务求让大家都能好做事。”
”当然。”接过文件,孙公明说道:”是该去确认一下设备。设备组的同仁们先到各自岗位上,其余同仁先留在交谊厅休息。等我们初步检查的工作完成后,就请大家过去一同检验最后成果。”
孙公明还是当兵的老一套,直接发布命令,而不是用商量的口气来说话。不过也别看他表现的生硬,其实要是有人有疑问,是可以当场讨论的。这可不比当兵时。
况且孙公明虽然担任台长,但里里外外还是有很多事情自己也不懂。当然要兼听一下众人的意见,然后慢慢调整。
而大伙儿虽然对已经通电的设备很有兴趣,但也知道那地儿有多小。平日一两组人进去,虽不至于紧巴巴的,但也不是可以随便横躺、竖躺的环境。
今天这可算是电台人员全员到齐了,要是全挤过去,别说做事了,恐怕连不想活的心思都有。所以先让搞设备的人过去,自己慢一步没差。
这小半年的时间都等了,还急这几分钟。
不过林文理这个比台长还要大的总经理,当然不至于得听从安排。真要论,苏家集团有谁不算他的徒子徒孙。
也就钱刚跟他带的几个学生,是林文理真没教过的。其他人要叫他一声老师,那都是受得起的。只是林文理不爱这个虚名,更乐意别人称呼他一声’林总’。
……说起来,’总经理’难道就不比’老师’更虚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