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二苟身上的投资,苏家人内部难免议论纷纷。大家都把矛头指向林文理这个新人身上。
虽然这个新人看起来颇有本事,但是也狠呀。一开口就是三千银元的!家中有哪个人敢这样朝老爷伸手的。
所以关于李二苟的身份推断是甚嚣尘上。很多人猜测,李二苟是不是林文理的儿子。
不过从林文理的外表来看,两人说是兄弟,会比父子的说法可信度更高。但说起样貌,那也实在是不像。
对当事人来说,李二苟从拿到钱的那一天起,就没再进过苏家庄了。要不是家里面的人不时能在县城的大街上看到人,都会有人怀疑这小子是不是卷款逃跑了。
但李二苟这么做,也是林文理的要求。钢铁厂的事情很忙,还有铁矿、煤矿两地要照顾,他没空每天或每个礼拜听李二苟的汇报。
所有报告,等三个月后,苏家庄内见真章。到时不光林文理会听,苏家老爷也会在场,他当然有资格来评断自己的钱花得值不值。
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到钢铁厂上的林文理,重点当然是炼钢炉了。
之前交代的任务,由铁匠科转任铸造科的弟兄们很好地完成了。虽然制作过程中,他们显得相当心虚,总想找到林文理问一下。
但林文理还是那句话,这种大型构件不是要装在飞上天的客机上,对于精密性的要求真的没有那么高。
一点小瑕疵的影响,可没有旁人想象中的大。敲敲打打能解决的问题,都不算问题。假如这种机会不拿来练手,他们打算什么时候才开始独立作业?
所以林文理之前才会跑到矿区,又请了一天假,处理海桑子的事情。
但借口用完了,回到工作上,该做的事情还是得做,林文理当然不会继续摆烂,逃避责任。
有些事情是不打勤,不打懒,专打不长眼。明明人都已经出现了,却还不做事,这也太说不过去了。
考虑到未来技术升级空间,林文理选择使用转炉炼钢法,而不是平炉炼钢。
转炉炼钢法简单地描述,就是往一个炉子的熔融生铁中吹入空气,这会引起剧烈反应,并使温度上升。令铁水中的碳与空气中的氧产生氧化作用,形成二氧化碳排出,从而使碳含量下降。
过程中,可以加入各种精炼剂,将铁水中其他微量元素变成易于清理的炉渣,并将其排除。更可以将吹入的空气换成纯氧,减少钢中氮含量,提高钢的品质。
不需要其他燃料,就可以令一炉的铁水变成钢水。然后将炉子转动,倾倒而出,这便是转炉法的命名由来。整个过程大约需要三十分钟,以效率来说是相当快。
对这个时代来说,平炉炼钢法还是那些先进钢铁厂的主流。尽管耗时较长,一炉钢水需要转炉法四倍以上的时间,但是产出量更大;品质也较现有的转炉法更好。
不过对握有升级技术的林文理来说,转炉可以直接升级,平炉却必须要淘汰。他当然会选择前者,而不是选后者过渡。
从另一方面来说,转炉法虽较平炉法的产量较少,但设备体积与需求也同样较小。设备小,就代表在制作上也就容易许多。
唯一要注意的,就是牵引转炉转动的齿轮组,在可靠性上得额外下一些功夫。要不然在转动炼钢炉的时候出了差错,导致钢水泼溅而出,那可是会死人的重大过失啊。
尽管林文理不断跟弟兄们强调没有关系,要有信心。假如构件不合格的话,他会打回票的。
但实际上被退货的东西,大多是像爆膜、气孔之类的明显废品。其他构件是否合格,老实说,弟兄们都有些忐忑。
等到转炉车间搭建起来的日子,自然要挑个黄道吉日开炉炼钢呀。
转炉可不像高炉点火那样,要是弄个不好,光是点火一个步骤,可能就要耗上十几二十天。转炉的步骤也就是倒铁水、灌空气,就可以出钢水了。没有什么困难的准备工作。
这一回一样,苏厂长一家子跟蔡镛县长也都来了。
搞出生铁,毫无疑问是一道里程碑,出钢水则是第二道了。当一座钢铁厂能出产生铁锭与钢锭,基本上这座钢铁厂就算是圆满了。
剩下的,都是在材料科学上的斤斤计较。
至于打螺丝、造机器什么的,严格来说,这是属于钢铁产业下游的制造厂责任,不属于钢铁厂的。
在战争期间,大金好歹有山城钢铁厂撑一下面子。但产出的钢和铁,毫无疑问都是以满足军需为优先,民用品的制造厂几乎绝迹。
所以在林文理的规划中,汉津钢铁厂绝对不是把出铁锭与出钢锭作为终点,还要向下延伸到可触及终端需求的制造产业。这也是为什么,需要李二苟做市场调查的原因。
回到正在冒烟的炼钢炉上。那股烟不是什么蒸气,而是吹入炉中的空气氧化成为大量的二氧化碳冒出。
由于现阶段的钢铁厂没有电力,自然就没有马达可以驱动设备或装置,一切只能靠人力进行。包括转炉这个动作,一样只能靠人力让炼钢炉倾倒。
滑轨、滑轮、管道,以及多不胜数的齿轮组。可以说比起炼钢转炉本体,林文理投注在这些附加设备上的注意力还要更多一些。
因为驱动的组件要是有太多层连接,过度复杂的装置在可靠性上便存在疑虑。
若因这些周边的设备不合格,或是哪个连接的构件出问题,导致炼钢炉不正常倾倒,那就是一次严重的工安事故,不论伤没伤到人。
况且真的发生这种事故,大概一整个车间的人都会跑不掉。
而能够第一批进入炼焦、高炉、炼钢炉三大车间的人,都是后备第三师中最为被看重的人才。这样的损失绝对是难以承受的,更不用说还要面对他们的家人与抚恤的问题了。
在设备可靠性为大前提的状况下,转炉车间的弟兄们,不得不在近距离,顶着高温热浪操作炼钢炉。
其实看他们在那样的距离下作业,几步远的地方就是红到发亮的钢水。知道那玩意儿温度有多高的人,全都有同样的一个想法,那就是不安全。
不过这也就是旁人瞎操心。钢水高温确实难以忍受,但也还不至于到会立刻造成伤害的程度。
只要及时补充水分,以及别在旁边嬉闹,搞得整个人跌进去之类的,这勉强还算是可以工作的环境。
更别说还有林文理曾经传授给铁匠科的弟兄们,用于控制温度的魔法术式。这个魔法,要用来影响整个车间环境很困难;但只是想改善一下自己身体的温度,那就容易许多了。
其实假如这样的工作环境真的会造成伤害,林文理这个制订操作规范与安全守则的人,第一个无法接受。把安全第一挂在嘴上的人,怎么可能故意把人推进火坑。
再说只要按照自己的设想,多努力一点,把电机类的设备给造出来。到时候,弟兄们就可以在更安全的地方进行操作。眼前的状况,只是一个艰难的过渡时期。
说是这么说,在其他人的眼睛全部盯在炼钢转炉上时,林文理看的地方却是弟兄们的操作与走位,有没有符合规范与安全守则,尤其是后者。
所幸大家的服从纪律良好;在实地操作之前,又有经过模拟演练。其实也不用林文理提醒,光是站在炼钢炉旁感受到那股骇人的高温,大家就很自觉地打起十二万分的注意力。
他们有一部份的人可是之前待在高炉车间铣熔工班的,自然知道这个温度奇高,看起来很可怕,实际上也的确很可怕的事物有多危险。
无论怎么开玩笑,都不要拿小命开玩笑。这可是那位总经理的告诫。
当时间一到,在一众弟兄们的协力下,炼钢炉随着齿轮组的转动改变了倾斜的角度。钢水流入管道中,最终流进末端早已准备好的模具里头,浇铸成形。
看着钢水流出,苏涣的心情其实并没有一个月前,看着铁水流出时那么激动。反而内心有一种想法:’这就是钢了吗?’
会有这样的疑虑,其实是因为不管是铁水还是钢水,熔融状态下就一个模样。在外行人眼中看来,也就是一个是高炉流出来的,一个是炼钢炉倒出来,其他没什么不同。
甚至会觉得,钢水是铁水再加工过一遍。但从眼前的结果来看,有没有必要多经过这一步?这就成了大家都会有的疑虑。
苏涣把一双儿女交到自己的夫人手上,来到林文理身边,略显忧心地问道:”这样子,炼钢就成了?”
林文理被这么个问题问得一愣,惊愕地看着苏家老爷。随即笑了出来,说:”老爷,不用怀疑,这就是钢了。不过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你的疑虑。毕竟用眼睛看,实在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哦,听起来,你有什么想法。”苏涣说道。
”是的,老爷。”林文理一脸猥琐地说道:”也许那个提议,是时候启动了。”
”哪个提议?”苏涣是真不明白,所以问道。
林文理言简意赅地说了五个字:”材料实验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