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个从异世界归来的穿越众,怂恿着无知的人们走上前面是光明大道,但两侧是万丈深渊的独木桥时,远在汉津县城外的苏家庄,也有不速之客夜访。
那人跟一般的小偷不同。他的身法可不是寻常的飞檐走壁,他的双目哪怕在最纯粹的黑暗中,一样可以看清所身处的环境。
他的目的,既不是为求财,也不是为偷香而来;是为了他心中的无上大道。
听到传闻的他,曾在同道中人的引荐下,加入了一个团伙。可惜那伙人不能成事,还被一个煞星杀了不少。
非常幸运的,他偶然听到那个煞星会离开苏家庄两天的消息。当下他就决定,这回买卖,他要自己一个人上,不找帮手了,也不通知其他人。
因为那个女娃儿就只有一个,能够独占,为什么要跟别人分享呢?那岂不是分薄了自己得道的机缘。
所以他摸着黑,踩着屋瓦,没有弄出半点声响,溜进了苏家庄。
白天的时候他就来过一回,并且用几个不起眼的法术,在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打听到苏涣这一家人的位置。
其实他也可以办成江湖卖艺的或郎中。只是这一套早个百八十年还行,这个时代用来蒙骗一些无知的庄稼汉也还能成功。
但在一个诗书传家的家族据点里,他还是决定用保守一点的方法,不要去惊动任何人才好。而不是冒着曝露的风险,用言语去欺骗无知的老百姓。
事实证明,他的那些小手段还是很成功的。至少趁着这月黑风高的夜晚进到苏宅的他,觉得这一路顺利到就像是假的一样。
尽管知道苏家老爷一家子住在哪儿,但这人可还没亲身进入探查过,就只是在外围打探而已。
但这并不妨碍偷溜进来的人,找到他心心念念的目标。因为那娃儿正在一座八角亭内,祭拜着空中只余一弯的月华。
这个家中年纪相仿的女娃其实有两个,一个是苏家千金,另一个则是这位大小姐的奴婢。摸进来的人可不是什么初出茅庐的小伙子,紧张到会抓错人又不做确认的那种菜鸟。
他一早就打探清楚目标状况,甚至还确认过那位大小姐的长相。所以这个时候,他无比确定在八角亭中祭月的娃娃,就是他的目标。
而且从娃儿祭月的表现看来,她不光有着相当特殊的命格,或许还有一些意外惊喜。
对于一个涉足修行世界的人来说,人的一生并不是只有一生而已。前前后后还有很多东西,一些很特别的人可以保留着上辈子的馈赠。可能是机缘,可能是宿慧,甚至是几世的修行结晶。
但想靠这些东西成长起来,需要时间。在那之前,持有者就如幼儿手捧千金,身处闹市之中,那么显眼,且……无助。唯一可凭恃的,就只有上辈子可能有的布置,以及旁人的心善。
这也是那些大佬,一个个宁可将这辈子死皮赖脸地拖着,也没几个能平心静气选择兵解结局的原因。
可是当这些东西就摆放在自己眼前,没有其他人跟自己争夺,下一刻就能顺顺当当成为自己囊中物的时候,他这个旁人口中的老杂毛,也感觉自己到了时来运转的那一刻。
或许是因为胜券在握的心理,或许是因为他想要更省事,更加’善解人意’一些,让那个女娃儿表现出自愿跟他走的态度,以此来堵住其他人可能会有的杂音。
这个一直小心翼翼行事,并且隐匿着自己行踪的老道人,首次在没有法术控制的情况下,出现在外人眼前。
他给自己营造了一个衣袂翩翩的形象,从空中而降,飘然若仙,降落在八角亭外的院子里,唯一的那颗怪石造景之上。
那颗石头的最高点是个小小的尖顶。那种练过轻身功夫的江湖人,可以很轻易地站在上头保持好平衡。只是爬上去的过程,可能不这么好看。
但想要练到跟老道人一样,飘然落在尖顶上,还能稳稳地以脚尖抵石,不摇不晃地站着,这份功夫就真的不是什么人都练得成的。或者说,这也不是能’练’出来的技巧。
而这刻意营造出来的姿态,当然是希望有人看啊,所以闹出来的动静一点也不小。好处就是,也的确吸引到了目标注意。八角亭中的女娃停下祭月,好奇看着站在石头上的老道。
”小娃娃,我观妳骨骼清奇,相貌不凡,与老道颇有缘份。可愿随我修行,追寻那长生大道,与天齐寿?”
”不要。”苏茵干净利落地拒绝道。
”很好,那我……”老道人得意的话说没一半,脸色当即垮了下来。他刚刚意识到,自己被拒绝了。
但他还是压下胸中怒火,装着和蔼的表情说道:”小娃娃,妳知不知道这是多么大的机缘呀。啊,也是,应该是因为妳年纪太小了,所以才不明白。为了妳好,妳还是随我上山修……”
老道人话没能说完,只见苏茵随手勾了条绳子。一扯,数声枪响震惊了这宁静的夜晚。从老道身上爆出的血花,在这黯淡的月色中无比凄艳。
使不上力的身子,自石头顶摔下。老道人想拿出保命的丹药服下,却没有丝毫力气。他口里吐着血沫,看着走来的女娃,在月色的半明半暗中,被衬托得一脸狰狞。
”妳……”老道人使尽全身力气,也只发出了这一咕哝声。
苏茵却是从自己的腰间荷叶包中,取出了一把毛瑟C96半自动手枪,即俗称的盒子炮。因为手还没有完全发育,所以苏家大小姐只能两手齐用,才能把击锤拉开。
她一边说道:”真是笨呀。院子那么大,为什么你们这些装神弄鬼的都喜欢站在那颗石头上。就没想过那可能是个陷阱吗?
”我都想把对准其他地方的枪给拆掉了,全部集中瞄着这颗石头上方,争取一口气解决了。这样就不用我来补枪了。
”而且你们也跟那个人说的一样,只要看得到,找机会打中一枪,也是会流血的。除非你们特别着重锻体,练成铜筋铁骨,枪打不穿。否则血流多了,一样会死,对吧。”
”妳……”老道人像是想通了自己的处境,首次露出惊恐的眼神。但其实一切都来不及了。
以盒子炮的重量,苏茵单手可以提起一箱。但是娇小的她,手掌大小没能让她握紧枪枝的同时,还能扣动扳机。所以她就只能乖乖地双手持枪,指着老道人。
苏茵用她那甜糯糯的声音说道:”别怪我不讲武德。我一个小女子,不像你们是大丈夫,娇蛮不讲理是我的特权。
”再说我可是个将军呀,攻心为上,计谋次之。每一回都用人命去拼,岂不是显得我很无能。就算面对面,也该用武器装备去碾压敌人。
”讲求公平,光明磊落,这还打什么呀。何况每个人学的武艺都不一样,本就没有公平可言。一切皆为虚妄,唯有生死为真。”
这时听到庭院外有吵吵闹闹的声音集中而来,苏茵瞇起眼,笑着说:”喔,没什么时间了,我们快点解决吧。
”话说那人老是叨念着,坏人死于话多。我还想试试拼命讲话,能不能给你翻盘的机会,让我惊艳一下。看来结局还是没出我的意料,这是说那人讲的是谎话,还是说我不是坏人呢?”
一个问话,没等回答。苏茵连扣扳机,朝着老道人身上乱打一通。脑门、心口、腰肾,凡要害都遭了殃。
随即苏茵一点也不心疼地把枪扔在地上,然后蹲坐下来,想尽办法挤着眼泪。
可惜装乖撒娇这种事情虽然做得多,但就是没装过哭,眼泪半滴也挤不出来。干脆伸指头舔了舔,抹在眼皮下边了事。同时发出嘤嘤啜泣声,捂着脸干嚎。
这时那阵由外而近的慌乱集中到她身边来,有比较清晰的声音说道:”找到大小姐了,大小姐人在这边。”
苏家老爷连忙带着一群人跑了过来。在他身后的是最亲近的护卫,每个人手上都揣着一把同样的盒子炮。
苏涣一看到自己的女儿蹲在一旁,赶忙将她抱起。搂在怀中哄着:”小茵儿,乖,没事了。没事了,别哭。”
”呜哇。”大嚎一声,把自己的脸埋进苏涣肩上,让人看不到自己假哭的表情。苏茵随手指着地上的老道人,用委屈的声音说道:
”父亲,那人说要把我抓走。说什么我命格好,要把我抓去做炉鼎什么的。父亲,我差一点就见不到你了。所以情急之下,才把枪拿出来乱打。他是不是被我打死了啊?”
”没事,乖,没事。打死就打死了,这种人活着也是祸害。”苏家老爷一边哄着亲闺女,一边怒视着慢一步跑来,还一脸莫名其妙的悟智和尚。
要不是这些月麓寺的和尚乱说话,怎么会给自己的女儿找来这样的麻烦。
倒是同样在人群中的苏灿老爷子,瞧着这个从三岁就开始无法无天的小姑奶奶。以前做事还会装一下,让他出面收拾烂摊子,自己撇清关系。现在是打算不装了吗?
他才不相信这个小姑奶奶真有她的哭声那么伤心。这个小魔头的心计,有时连他都会担心受怕的。拿捏其他人,算啥大事。
看着倒在地上的死者,虽然苏灿老爷子不认识,但从对方身上隐含宝光的模样看来,也不是什么寻常的江湖人士或毛贼。
至于冤不冤?大半夜拜访的,不管有什么好理由,被打死了都不算冤枉。
老爷子轻声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