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城时代,喜欢乱跑的苏茵真正到了神出鬼没的境界。
一方面是她的本领,另一方面更是因为山城那处地界她跑熟了,身材娇小的她往哪里都能钻。所以在大人眼中,她的行踪是捉摸不定。
不过才回汉津县没有两个礼拜的时间,身后还有个小拖油瓶,所以苏茵的行踪还是很好掌握的。走的路也基本固定那几条,没有什么变化。
不会今天钻巷子,明天爬狗洞;都不用布天罗地网,堵到这位小姑奶奶一点也不难。也因此苏茵很认真地考虑着,是不是教纪丽一些本事,以免她老是拖后腿。
加上苏茵不喜欢家中那乌烟瘴气的味道,所以她都是能出去玩儿,就出去玩儿,每天都到点了才回家。在苏大小姐看来,这是很痛苦的逃避行为,却馋坏了她的亲弟。
总之路线固定,行动时间固定,这就给有心人很好下手的机会。
这不,在傍晚时分,正准备回家吃晚饭的苏茵、纪丽两人,就被一大群人堵在了苏家庄内的一条路上。
虽说钻巷子就能甩掉这群人,但大多数人都看起来有些眼熟,不是外人,都是苏家人,尤其还有长辈在。依苏茵的家教,也不可能一声问候都不说,转头就跑。特别对方也看到她了。
一个脸上皱纹可以夹死蚊子的老嬷嬷招了招手,说:”小茵儿,过来。”
苏茵带着纪丽走了过去,抱拳躬身问候道:”三太婶婆好。”
”茵儿乖,今天太婶婆让妳去个好地方,有好吃好玩的,妳说好不好呢。”老嬷嬷和蔼地说着。
露出为难的表情,苏茵说:”太婶婆,要吃晚餐的时间了。要是我不回去的话,母亲那边会担心的。”
老嬷嬷一把抓住了苏茵的手,说:”有什么好担心的。我告诉妳呀,妳就是要去赵家当童养媳。去了之后,他们肯定会好吃好用的把妳给供着。妳好歹是苏家去的媳妇儿。
”这件事情啊,不光对妳好,对咱们苏家也有好处。妳爹娘肯定不会有意见的。他们这段时间都忙到焦头烂额了,乖孩子就不要去打扰他们。小茵儿肯定乖的。听话,啊。
”太婶婆这边帮妳作主了。妳看,赵家的人都把大姑娘要上的花轿给扛来了。旁边那一箱箱的都是聘礼。这些聘礼进了苏家,也能帮妳爹减少不少负担。这样的好事,要上哪儿找啊。”
顺着老太婆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了一顶轿子。却不是那种婚庆用的八抬大轿,而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双人轿。也就轿门没用草席遮着,还不是简陋到极致的那种破轿。
至于旁边所谓的’聘礼’,也就两口双抬的大红箱子。里头装了什么东西看不出来,但从数量来说,要卖掉一个苏家大房嫡女,就算装满了金子,这也肯定是卖便宜了。
考虑到老太婆一把老骨头,苏茵要是力气使大点,还不把人家的骨头给拆了。所以苏茵不太敢使劲挣脱,就只能双腿站定,寸步不移,说:”太婶婆,娘亲还在等我呢。”
”哎呀,别等了,没有什么好等的。”老嬷嬷使尽力,也拽不动这孩子,干脆朝着其他人大喊:
”都来帮忙,把这丫头给送上轿了。进了赵家的门,就是赵家的人。有事也是苏涣小儿去跟赵家老爷打官司。你们不用怕,都来帮忙。”
老嬷嬷这么大声喊着,还真有人不知死活地上前帮忙。尤其赵家来的人,他们在来之前可是被特别交代过。尤其苏家大房的嫡女有多少价值,这些过惯大家族生活的人当然清清楚楚。
再说这可不是拐骗。有长辈──苏家三太婶婆,──做主,他们又送来的聘礼,就算打官司到县长面前,也都是赵家占理。所以无论如何,都要把人带回去。
至于六岁娃儿说的话,谁会听。哪个人家不是大人说了算,六岁的娃儿只要听安排就好。
话说要是正经明媒正娶娶进门的少夫人,谁敢粗手粗脚的乱来呀。就不怕以后被穿小鞋。
但是赵家来的人都很清楚,这位去是当童养媳的。而童养媳是怎样的地位?讲难听点,那是连家里的长工都不如呀。
至少长工不用给主家传宗接代,童养媳却要。长工该做的工作,童养媳一样也不能少。
更何况苏家姑娘要婚配的对象,那是赵家偏房的一个庶子,家中不受待见的那种人。也就是说,今天把苏家姑娘带回去,其实跟绑架没什么两样,就只是多了个由头而已。
所以大伙儿行事是毫无顾忌,动作也粗鲁了许多。甚至有一把薅住头发,就把人往轿子的方向拽的。
纪丽哪里知道要摇人啊。第一时间就想去把那些抓住自家大小姐的人给拉开,然后她的小身板就被控制住了。七岁的女娃娃没人权呀,哪里抵得住一群大人。
苏茵就这么又哭又叫,被一群大人往轿子的位置拖了过去。
其实以苏大小姐的实力,她要挣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甚至当场打杀了这些混子,那也是顺手能做的事情。
不取他们狗命,纯粹是因为有一群是自家人,另外一群似乎是某大家族的人。跟自己以前打杀的毛贼不是一个等级的。
除非打算来个大清场,不留余地的杀人灭口,那么苏茵就要留一些底牌不揭。当然不能表现得太过妖孽,在态度上过于镇定。那么哭闹一下,就很符合孩子的人设了。
知道要留手,其实也是苏灿叔公祖的建议。况且当个孩子,很多事情用哭的,或用撒娇的,就能蒙混过关了。大人们也不太会提防。
就这么一群不觉得欺侮孩子有什么不对的大人,把又是哭闹,又是手脚乱甩的苏茵拽往轿子。他们完全没有想到是这个六岁娃儿积极配合,才有这样的成果。
总算靠近轿子的苏茵,没二话,伸手就把抬轿的轿杆抽了出来,当作棍子挥舞。一棍就砸到了薅住她头发的那人手臂,直接砸成个开放性骨折。臂骨都穿了出来。
接下来苏茵还是那副样子,一边哭闹,一边漫无章法的动作着。只是原本仅甩动四肢,现在可好,握住棍子,有时单手,有时双手,就到处乱砸。
动作虽然乱,其实苏茵的目标很清楚,不砸头,不砸身子,就往手手脚脚上招呼。没人能捱一下后就只是轻伤的,必定是呈现奇妙角度弯曲的严重骨折。
苏茵也不管对方是谁,是自家人也好,是别家派来的也行,没有一个放过。
要是有谁特别硬气,手断了或脚断了,依旧勇猛地往前冲,苏茵就会很慷慨地补砸一记。原先断手的,这回断脚;原先断脚的,这回就把手给敲断了。
就没有谁断了一手一脚后,还能坚持要抓她的。苏茵更是在有人意识到事情不对之前,把所有人都砸趴在地,痛苦地大叫或呻吟着。
对付那个老虔婆,苏茵本想开戒,往她脑袋上来一下,省得继续浪费粮食。
没想到这位三太婶婆不知道该算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竟给那些断腿而不支倒地的人撞了一下。老人家没能抵住,也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倒在地。自己给自己砸了个头破血流。
看着老太婆坐在地上摀着头,脑袋上的伤口虽说有血,但其实也就蹭破的皮比较大片而已,伤势并不算重。但老人家喊得呼天抢地,苏茵好奇是不是那把老骨头摔这一下,摔出问题了。
不过苏茵的心思是一回事,她的表现又是另一回事。这个六岁的活阎王可没有因为除她与纪丽还能站着,其他人都倒地了,就住手不砸棍了。
苏茵改哭闹为啜泣,手里的轿杆一点也没放松,依旧砸着地上的人。只是这回不挑手脚,还非要给对方砸断了。这回就挑肉多的地方,用上鞭劲,一下下抽着这群王八羔子。
一群手断脚断的倒霉蛋子,就算知道要爬的那些人也爬不快,更别说那些痛到爬不动的人,就只能一下下白捱着。
然而奇景是,这些棍子明明没有落到那老虔婆身上,她却能喊得比捱打或断手断脚的人还要大声。这可把苏茵吓得不敢把棍子’不小心’抽到她身上,但也一下比一下更轻了。
”怎么一回事!”徐夫人从通道的一侧,带着几个家丁走了出来。
之前有人通知,家里有人堵着自己的亲闺女,目的未明。她这才赶出来看看状况。
原本是十分气恼。但看着这一地狼藉,徐夫人反而不知道气要往哪边出了。
是该气有人敢动自己闺女,还是气自己的亲闺女没轻没重,把一群大男人都给打趴下了……
”徐丫头,妳看妳的好女儿,居然目无尊长,打我这个太婶婆。这无法无天的小畜牲,究竟是谁教出来的。妳今天不给我一个交代,咱们就到祖宗面前断个是非公道。”
老嬷嬷先声夺人,恶人先告状,把徐夫人吼得心虚了起来。
可是苏茵是省油的灯吗。她深知做戏就要做全套的道理,更不能打不还口、骂不还手。她这辈子就没想过要继续忍气吞声!
小姑娘就这么吸着鼻子,一手把轿杆摔了出去,也不知道砸到哪个倒霉鬼身上,又有人惨嚎一声。苏茵却是走向自己的亲娘,哭声说道:
”母亲,三太婶婆说要送我去赵家当童养媳。她说你们都同意了。母亲是不是不要我了。”
苏茵说得伤心,尤其又有关键词。这’不要我了’一出,原本吓坏的纪丽也跟着哭了出来。就看现场唯二站着的两娃在哭,其他倒地的人在嚎,场面十分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