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有人好办事的道理,不论古今中外皆然。
那群被拐带的孩子在警察的帮助下,很快就找到他们的父母,并且顺利送回各自的家。
这当中,出力最大的还是苏家大小姐。
一群三五岁大的孩子,很多人连话都说不完全呢,是要怎么跟大人形容自己着什么地方,家里的人有谁。这全靠着苏大小姐的神通,解决一群孩子口齿不清、逻辑不明的窘况。
不过苏茵也有注意到隐藏自己的神通,没有使用得太过明显。反正就是跟一群孩子呀呀说话,别人也猜不出来自己是怎么理解的。自己用神通搞明白了,再转述出来就好。
但也不是所有孩子都成功送回家。那个紧紧抱着婴儿的小姊姊,他们俩确实是姊弟没错,从他们家的邻居口中证实了,但是他们的父母却没了。
那时因苏茵转述的房子外观,成功找到目标的警察,当然要上门去确认这个家是否有丢孩子。
只是不管怎么敲门,都没有人回应。再加上飘来一股熟悉的臭味,让带头的老警察决定破门而入。
小姊弟的家不算小康家庭,充其量就是有个温饱,有片瓦遮雨而已,所以屋子的大门可不难撞开。难的是撞开门后,那扑鼻而来的刺激臭味,让那个比较年轻的跟班警察,当场吐了出来。
果不其然,有对男女死于房中,已历数天。虽然还没腐烂,但尸臭味已经飘散开来。只是屋子门窗都被关住,所以一时片刻里,味道还没传出去而已。
房中家具四处倾倒,还有被打坏的。除了散乱的打斗痕迹外,那翻箱倒柜的乱象也十分清楚。可大胆猜测,或许那伙人贩子也不只是拐带孩子而已,还来了出入室抢劫。
几个大人还慑于凶案现场时,猝不防,让脱开手的小姊弟走进了房中。当姊姊的把强褓中的弟弟放到死去母亲的身边,跪坐在地,推了推那冰冷的尸身说:”妈妈,妈妈,我把弟弟带回来了。”
也许孩子的世界观中还没有死亡的概念,但他们也不是什么都察觉不到。
小姊姊表情悲伤地看向旁边站着的大人们,说:”我被带走的时候,妈妈跟爸爸就这样躺在地上,流了好多红红的水出来。他们不会再站起来了吗?”
在场警察们都是男性,没那么缜密的心思。
唯一的成年女性,则是跟着苏家大小姐出来的一名苏家健妇。但一介妇道人家,虽然有个把子力气,却没多少见识。骤然看到两个死人,已经把她吓傻了。
就只有苏茵还能像没事人一样,走到小姊弟身边。把地上嚎哭着的弟弟抱起来,一手揽着小姊姊的脑袋瓜子,说:”你们爸爸妈妈没办法照顾你们了。跟我来我家好吗?”
上辈子在战场上见惯生死的周氏女,当然也看过那些被北匈蹂躏过的村镇惨状。孩子失怙,父母丧子,夫丧其妻,全家死绝的,什么状况都有。
但是每一回遇到这样的事情,还是会不自觉地被染上哀伤。永远没办法习惯,并让自己保持着冷漠呀。
要是人数太多,自己又大军在侧,那可就难以伸出援手。既不可能分派兵力,把这些可怜人送到安全的地方;更不可能把他们带在身边。成为累赘事小,要是里头有奸细,那可就事大了。
不过现在的自己可不是兵马统帅,而是一介苏家女。家中环境还算是殷实——跟上辈子的国公与皇妃规格比起来,的确只能算’殷实’,——之家,眼前又只有两个孩子。
所以苏茵没多想,说出了愿意接纳两个小姊弟的话。话中尽显属于孩子的天真与……无知,毕竟这种话就不是一个孩子应该说出口,以及说出口有用的。
但听在旁边的大人耳里,都不由得生出了这两小姊弟运气真好的感受。虽然父母双亡,但能够跟在这小魔星身后进入苏家,未来不敢说前程不可限量,但至少也衣食无忧吧。
否则按照往例,像小姊弟这样的情形,就只能送到孤儿院去。因为战争的缘故,为了收容阵亡将士的遗孤,南方朝廷在各处都有设置孤儿院。
虽然有经费支持,但其实里头的环境也称不上好。就是能过得去,让孩子有办法长大而已。怎样也比不上进入苏家,还有个靠山在。这算不算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小姊姊似乎没有意识到降临在自己身上的幸运,或者知道了也宁可不要,换自己的双亲俱在。她就只是问道:”那爸爸妈妈要怎么办?让他们一直躺在这里吗?”
”放心吧,会有人好好地安排他们的。该属于你们的东西,一件也不会少。”不管是上辈子或这辈子,从没扮演过母亲角色的苏茵,很好地安抚了两个小姊弟。
当然,上面一张嘴,下面跑断腿,这是世间的常态。站在人群后的灿大爷小徒弟——车利,作为大小姐的护卫,他很清楚,自家大小姐的承诺,十之八九是要他去执行的了。
虽然帮那两个小娃娃,不是什么很让人反感的事情。但考虑到他们即将落入那个小魔星的彀中,是不是应该做一些解救他们脱离苦海的事情?
然而不论底下的人心中有多少小算计,上面的人一开口,事情就差不多定调了。这样的差距,正是权力使人着迷,甚至上瘾的理由。
苏茵不知道这些,她也不需要知道。这不是因为她的身份足够崇高,事实上就算他父亲在此,距离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还有不小的距离。而是因为她还是个旁人眼中的’孩子’。
家人的用途,不就是成为孩子成长的庇护伞,以及尽可能满足孩子的愿望而存在的。
其实这也在苏茵的试探之中,看看苏家能够支持她的底限到什么程度。假如没办法让她满意,就是一个很好的离开借口。
不过要是能有人窥探这位宿慧者的内心世界,或许会对她从原本的’长大后就离开’,到现在的’必须要找到借口才好离开’,这样的转变有什么意义,感到一丝兴趣。
事实上除了武经七义这套上辈子带来的绝学外,苏茵心中,属于周氏女的部分已经逐渐淡去,苏家大小姐的部分愈来愈强烈。
假如真有心经营这个身份,过上新的人生,那么就不能用原本的方式过活。这个在禁宫中磨练出来的念头,悄悄地占据了苏茵的脑海一隅。
比起某位转世者心中的小剧场,现实中的事情可一点也不少。
可以确定小姊弟身份的父母亲死了。不说两个小姊弟的身份要找其他方法确认,也还要处理两名死者的事情。
所幸前者并不算难,找认识小姊弟两人的邻居确认一下,再登录一下户籍资料就好。因为是小姊姊也认识的人,所以邻居大娘也和姊弟抱在一起,哭了好一会儿。
至于死者的问题,邻居虽然在数天前隐约听到打斗的声音,但并没有意识到发生什么事情。
虽然邻居们数日不见这一对小姊弟与他们的父母亲,但这毕竟是在战时,他们也不是本地人,来来去去的不算什么大事。所以这样的异常并没有惊觉到住在附近的人。
或许时间要再拉长一点,尸臭味飘出来,这里的事情才会曝光出来。假如两个小姊弟没被救出来,没被带来认人的话。
而且关于数天前打斗声的证词,也和姊弟俩被拐带的时间对得上。所以合理认为,那伙拐卖孩子的人贩子手上真的沾了人命。
只要涉及到命案,就不算是小事,哪怕这是个人命如草芥的战争年代。所以警察们还是花了点心思,找到了人贩子出没在附近的证词,算是把他们跟命案连结起来。
至此,苏家大小姐所闯出的不大不小麻烦,也算是有个过得去的交代。那伙人渣落进朝廷手中,在这个年代估计也是喂枪子的下场,不可能轻饶纵放。更不可能养着,粮食可还紧张呢。
先不说没有苏家小姐出手的证词——大家都很有默契地忘了登录,——,就算有,那也可以算是替天行道。虽然于法无据,但情有可原。考虑战时因素,这件事情就这么被稀里胡涂认可了。
而那一对小姊弟,也成了苏家的家生子。虽然不是哪个老家人生下来的,但待遇也是比照办理。毕竟这可是大小姐交代下来的事情,苏家老爷夫人也没有反对。
虽然这个时代已经没有奴婢、长工的说法,但也不过是改个形式留存下来而已。甚至有很多人是不愿意成为自由身。
因为大部分人托庇在大家族底下,生活可以过得更好。不是所有人都会被压榨到无法生活的地步。
对苏家来说,这不过是多两张嘴的事情,没有什么好麻烦的。他们的名字,他们父母的名字也还是维持原样,并没有按照老习惯,改一个苏家的名字。
女孩叫做纪丽,男孩儿刚出生,还没做户籍登记。但是据他姊姊说,家里的人都称呼他为’小宝’。小名就这么成为大名,’纪宝’被登录在户籍册上。
以上种种,不过是这个战争年代的一个日常。不会被记录在史书上,当然也不会被记入地方志中,但也确确实实改变了某些人的生活。
对整个时代来说,不重,也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