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房,简单,朴素,干净,整洁。

  陈策躺在床上,俊逸的脸庞面色如纸一样惨白,秦紘和徐贯安静的站在床边,默默地看着这名少年俏郎君。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不约而同的叹口气。

  痨病,命不久矣……

  他们实在很难想象,在明知自己患病的情况下,他为什么还会如此乐观,像个没事人一样。

  秦紘和徐贯现在也明白了为什么陈策这种如妖孽一般的小家伙,为什么不去参加科考。

  为什么要选择这种方式暗中教太子。

  他活不久了啊!

  他在用余生最后一点的力气,去改变这个大明,所以他的每一个手段都那么疯狂,一旦暴露出来,他会被千刀万剐!

  明知如此危险,他为什么还义无反顾的去做呢?

  现在两名老尚书明白了,他不怕死,因为他本就活不久。

  一股莫名的痛心涌上心头,让两个老家伙竟忍不住哽咽了。

  他们可是见惯了政治斗争的血雨腥风,不知看到多少人在历史舞台黯然退场,按理说早已铁石心肠,可这时候两个老家伙还是忍不住流下了泪花。

  秦紘擦了擦眼泪,徐贯用力吸了吸鼻涕,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惋惜和心疼。

  多好的孩子呀,多好的苗子!

  陈策幽幽的醒来,发现两个老家伙正呆呆的看着自己,努力支撑着起来。

  秦紘赶忙去搀扶陈策,能让户部尚书亲自照顾的人,在大明屈指可数。

  “怎么样?好点了吗?”

  陈策苦笑道:“让两位老大人见笑了,老毛病。”

  “是老夫的错!”徐贯直接开口,“老夫刚才吓到你了!老夫认错!”

  果然和秦紘说的那样,徐贯性子直,但心不坏。

  陈策微微摇头,道:“不关大人的事,老毛病了,只是今天病来的不是时机罢了。”

  “隔段时间总会犯一次,难以预防,和大人无关,大人莫要自责。”

  徐贯默不作声的叹口气,这小子果然都知道了自己的病情。

  陈策微微咳嗽两声,徐尚书赶紧端着蜜水过来给陈策喝。

  陈策喝完后对秦紘道:“秦大人,该说的我都说了,仅仅靠我说不会让别人信服,刚才那些事,比如给民间承包建筑的事,你可以实践去做。”

  “这不是为了证明工部有贪腐的存在,它的目的是让民间的商人踊跃参与进来,让他们看到商业之利,如此才能让大明的商业逐步走向繁荣。”

  陈策说的很慢,很虚弱,开口都觉得有些累。

  秦紘忙不迭拍着陈策的后背,道:“好孩子,好孩子,不说了,咱不说了,等好了再说。”

  陈策摆摆手:“没事的,你听我把话说完。”

  “商业繁荣的目的,不仅仅可以起到富国的作用,它还能让国家从农业走向商业,让土地兼并的现象逐步减少,我这么说……伱能明白吗?”

  轰!

  秦紘倏地一愣,心中猛地一咯噔!

  是啊!土地兼并,一直是历朝历代解决不了的难题,也无从解决,因为土地农业是历朝历代的根本,只要它还是国家最赚钱的行当,那兼并之事就不会灭绝!

  农民就会一直深受剥削之害!

  可一旦商业之利盖过农业,那士绅和官僚们一定会将目光放在更加赚钱的商业上来!

  从而一步步脱离土地兼并的现象!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小子的目光和想法,比起自己……远甚!

  他还是低估了陈策!

  徐贯也被陈策惊呆了,原来他的想法如此深远,深远到将两个尚书都骗了!

  秦紘老目浑浊,微微颔首,轻声道:“明白,老夫明白。”

  他深怕自己声音大了,吓坏了陈策,虽然他知道这并不可能,因为这孩子的心境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坚强,要强大!

  “我累了,想睡会儿。”

  陈策开口。

  徐贯忙不迭道:“你这小子!一个人怎么能行?老夫从府邸给你调几个婢女过来照拂……算了,你搬去老夫院落,以后就在老夫府上住下来!”

  他哪里忍心看陈策孤零零的住在这里,以后万一有个好歹,若是没人发现,怎么办?

  陈策拒绝了徐贯的好心,他笑着道:“我习惯了,我隔壁还有个姑娘,他会照顾我的,没事的,劳烦老大人挂念了。”

  “我不想给任何人添麻烦,况且我暂时也不能走。”

  还有太子没教好呢。

  “不麻烦!哪里麻烦?谁敢说麻烦,老夫砍了他!”徐贯厉声开口。

  秦紘微微拉了拉徐贯,道:“让孩子休息休息吧,他真累了,我们赶明抽空再来看望。”

  说完后,他便拉着徐贯朝外走去。

  离开槐花胡同,两名老大人脸色都不怎么好,秦紘无奈的苦笑问徐贯道:“此子如何?”

  徐贯开口道:“老夫喜欢!”

  秦紘叹口气,道:“你不是问太子是谁在教吗?”

  徐贯道:“现在知道了。”

  秦紘道:“烂在肚子里吧,他习惯了低调,而且他做的这些事,也不能公之于众,不然会带来杀身之祸。”

  徐贯深以为然道:“老夫明白。”

  他深吸一口气,道:“这个小家伙,真的令老夫刮目相看,单单他刚才对你说的商业论,连老夫都不得不惊叹他的伟大!”

  秦紘点头道:“是啊,商业不仅可以富国,还能彻底改变土地兼并的现象,这么多年了,谁能想到如此伟大的策略?”

  徐贯幽幽道:“咋就害了这个病啊!”

  “老夫错了,此前在朝堂还在和你争辩商业无用,老夫不如他,远远不如他!”

  “老夫现在明白了,治河相对商业发展来说,真不那么重要!”

  秦紘笑了笑,道:“不妨事,都是为大明好,你脾气直,老夫又不是不晓得。”

  顿了顿,秦紘道:“他说的建筑招标倒是可以实践。”

  “你工部最近可有此工程?”

  徐贯点头道:“有!皇上前段时间说要翻修顺天贡院。”

  秦紘想了想,对徐贯道:“明日入宫,去找皇上相商此事。”

  徐贯:“好!”

  “真不要找几名奴仆去照顾那孩子?”

  秦紘摇头:“他要想,早就奴仆成群了,轮得着你我献殷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