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人看到这么多目光聚焦到自己,或多或少都会觉得不自在。

  但朱厚照不一样。

  他享受这种站在聚光灯下面的感觉,就如同在战场杀敌的将军,取得了重大胜利,让士卒们顶礼膜拜。

  多么威风!

  朱厚照一个字一个字缓缓地开口,深怕这群人听不懂,他说的很慢,神色显得神秘,抬头望着天空。

  噢,没有天空,那就望着大殿的天花板吧,看那些士大夫文人们读文章的时候都是这样,也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很厉害的样子,朱厚照有样学样。

  装高手!

  “以人治河,不若以河治河也。夫河性急……”

  朱厚照一字一顿,缓缓开口,大殿所有高官屏气凝神,侧耳倾听。

  能做到内阁部堂高官的,这点基本文学素养还是有的,朱厚照在说什么他太清楚不过了。

  简单点说就是,用人治河不如用河治河,朱厚照开口的第一句话就将众人给震慑住了,用河治河?怎么治?

  这理念太新颖,是他们从未接触过的,怎能不好奇,怎能不疑惑?

  “如欲深北,则南其堤而北自深……”

  若想让河流北段清淤挖深,那就在南方筑堤坝缩小河流口子,让河水变湍急,用河水的快速流动能量将北段河沙给冲出来,而役夫需要做的就是将河沙淤泥给挖出来就行。

  同样的道理,如果想治北向,那就反而用之。

  “如要淤滩固堤,则将此法反而用之。”

  清理出来的沙子和淤泥也并非完全无用,可以用来巩固堤坝,物尽其用。

  朱厚照一字不漏的将陈策告诉他的束水冲沙法告知众人。

  末了,他淡淡的道:“本宫将此法定为……呵呵!”

  他没开口,先观察四周,看着朝堂上这群肱股之臣们的反应。

  很好!

  这群老家伙全部被震撼住了,好一些已经失去了面部表情管理,最夸张的当属工部尚书徐贯,他浑身微颤,像是憋了许久的尿终于尿出来后的尿颤一样,一波接着一波。

  至于这么夸张?

  再看弘治皇帝,弘治皇帝正在尽可能的克制激动的心,毕竟是皇帝,遇到再大的事也要保持镇定。

  可藏在袖笼内紧握的拳头,还是说明了他此时内心的振奋。

  朱厚照微微一笑,道:“哈哈,这个办法怎么命名,本官还没想好,父皇你自己命名吧!”

  看本宫多么孝顺,这么大的丰功伟绩,我都给父皇分一杯羹。

  弘治皇帝沉默了许久,并未理会朱厚照,反而问内阁道:“三公以为皇太子此理论如何?是否可以实施?”

  当然可以!

  不过内阁三阁老始终都是老持之臣,三人齐齐抱拳,对弘治皇帝道:“皇上,此事当问工部。”

  刘健三人说完后,将目光盯向朱厚照。

  这次他们几乎完全可以肯定,朱厚照此番话,绝对非是天子所教授。

  此前他们一直怀疑皇太子偶尔提出来的惊艳国策,是出自天子,因为天子要提前固国本,提前给太子塑威望,为以后登基打基础。

  可这一两天,弘治皇帝一直和他们在一起商讨治河之策,皇帝的忧愁全部都摆在脸上,甚至不惜动用内帑的钱财填补户部财政的缺失,就这,内帑依旧不够。

  不久前皇帝还一脸忧愁,如果早有解决之策,皇上不会如此。

  换言之,皇太子在提出这种治河理论之前,皇上是并不知晓的。

  所以三阁老才倍感震惊,就是不知是哪个高人在指点朱厚照,或者是……皇太子自己想出来的?

  不太可能!

  工部尚书徐贯急忙出列,拱手对弘治皇帝道:“启奏皇上,老臣思量再三,臣以为,皇太子此治河之策……大有可为!”

  “不!绝对可行!”

  户部尚书秦紘忙不迭拱手道:“启奏皇上,方才皇太子说了,此治黄河之策还没命名,还请皇上亲自命名。”

  秦紘说完后,内阁六部阁老部堂们一脸鄙视,心道户部这老东西,是真能抓机会,这么恭维皇上?

  于是乎,他们纷纷出列,拱手祈求皇帝命名。

  弘治皇帝心情大好,看着朱厚照,目光满是溺爱,对群臣道:“罢啦,既是我儿提出来的建议对策,自然由我儿命名吧。”

  “厚照,你取个名吧。”

  “让史官记下来。”弘治皇帝还不忘提醒一番。

  朱厚照想了想,道:“不妨,就叫策照治河法?”

  弘治:“……”

  内阁:“……”

  六部:“……”

  这叫什么名字?一股浓浓没文化的气息扑面而来。

  不过你高兴就好。

  弘治皇帝道:“好!那就这么命名。”

  这个臭小子,连命名都将陈策放在前面,弘治皇帝心疼到窒息,真是个淳朴的傻孩子。

  弘治皇帝问工部道:“如果按照太子的治河法,需要多少银子,役夫?”

  徐尚书拱手,粗略估计,便道:“所需白银不过数万两,役夫数千即可。”

  相较于传统的治河法,足足节省了数十倍的财政和人力,实在太激动人心!

  弘治皇帝拍着案牍,笑道:“好!那伱工部和户部协同,待黄河水位落下,速速依此法治理黄河!”

  “遵旨!”

  弘治皇帝挥手道:“退朝吧。”

  “臣等告退。”

  户部。

  秦紘回到值庐内,似乎想到什么,双目骤然眯了起来,呢喃道:“策照治河法……呵呵!原来是这么回事。”

  工部尚书徐贯走来,见秦紘嘴中喃喃,好奇问道:“秦尚书,原来是怎么回事?”

  “你莫非知道是谁在教太子的?”

  “杨廷和?费宏?靳贵?还是另有其人?”

  徐贯自然也不相信皇太子能提出这么伟大的理论,他其实也不相信东宫那群老学究能提出这种伟大的治河之法。

  道理很简单,这群老学究做学问可以,四书五经样样精通,但你让他们去教工部的这些事,他们基本都是不懂的。

  又听秦紘一口一个原来这么回事,他自然认为秦紘知晓什么,故此才有这一问。

  秦紘看了一眼徐贯,笑道:“嗯,另有其人。”

  嘶!

  徐贯急不可待的问道:“谁?”

  秦紘:“自己猜。”

  徐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