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诚离开了槐花胡同,到现在人还是懵的。

  什么时候,他悄无声息的做了这么一件大事,每天宁诚都会接触报纸,现在官场上每一名官吏早晨去衙门,第一时间必定是喝茶看报,了解顺天府最新的新闻消息。

  可宁诚如何也不知道,顺天报业什么时候就是陈策的产业了?

  他究竟私下还做了多少事是老夫不知晓的?

  宁诚使劲摇摇头,微微叹息,只可惜,这小子活不久了。

  今日是宁诚去礼部当值的第一天,许多工作要交接,他本打算询问一番究竟是谁提携自己进入礼部,好感谢一番,但第一日实在太忙,更古怪的是,提携自己的人似乎也没露面。

  不过不要紧,对方既然提携自己,迟早会出来找自己的。

  ……

  “让开,让开!”

  “皇太子的印看到了没?”

  京畿河北地区,张家兄弟耀武扬威的拿着手中的盐引,踢开了长芦盐场河北大清河盐场的讨盐百姓们。

  随着开中制崩坏后,商人手中堆积的盐引越来越多,但却很难兑换到盐。

  这些年朝廷不断滥发盐引,权贵们手中盐引也越来越多,诸如张家兄弟想要兑换盐巴,都需要特殊关系。

  手握皇太子的印章,想要兑换盐巴还是易如反掌的。

  大清河盐场请张家兄弟走了进去,张鹤龄将十引盐引朝桌上拍了下去。

  一引四百斤,十引就是四千斤盐巴。

  不过张鹤龄并不满足,他哼道:“我要的是一千引,你给我兑换十引什么意思?”

  “这……太子殿下的印上不是十引吗?”

  讲道理,十引他们还能兑换,一千引那就是四十万斤啊,大清河盐场一小半的盐巴立刻就会成为张家兄弟的囊中之物。

  外面那么多兑换盐引的商人百姓都兑换不掉,你现在直接拿去一小半,这还让别人活?

  张鹤龄冷笑道:“呵呵,你这提举司不给太子面子是不是?”

  “可太子明明只提十引。”

  “混账!”张鹤龄大骂道,“太子要十引伱就真给十引?难怪你只是个小小转运司提举!”

  “给一千引,保你升官,不要啰嗦,快兑换!”

  两兄弟这次河北行,可谓是盆满钵满得意洋洋。

  当初从朱厚照手中弄来了十引的凭证,现在借用太子的名头,反手弄了一千引,反正最后弘治皇帝知道了,也不能拿他宝贝儿子咋样。

  他们兄弟不敢坑自己姐姐,因为张皇后真会扇他们的脸,但太子外甥还是不会的,毕竟他们是长者,尊老爱幼嘛。

  ……

  李珍此时已从西北抵达了北平。

  同一时间,兵部。

  在李珍回来的同时,西北那边也给兵部送来了一则消息。

  锦衣卫同知李珍私下奉太子的命令,给当初贺兰山一战的士兵送去了赏钱。

  这事儿兵部本不以为意,太子笼络士卒军心而已,无可厚非,毕竟大明未来都是太子的。

  可问题是,皇太子送去这一批赏赐,恰恰就是当初王越上报上来的那一批军功士兵的名单。

  这分明是在帮着王越打兵部的脸啊!

  当初王越死后,这一批军兵的功勋都没被兵部承认,现在你皇太子给他们赏钱,这不是打兵部的脸是什么?

  于是乎,兵部尚书马文升在今日早朝上,立刻弹劾锦衣卫同知李珍,让弘治皇帝缉拿此贼。

  原因是李珍作为锦衣卫,私下结交军中,有不臣之心。

  弘治皇帝自然不会随意判罚锦衣卫,立刻派人命李珍火速来朝堂对峙。

  李珍早就做好了准备,不卑不亢的跨入大殿,胸有成竹的抱拳道:“卑职参见皇上万岁。”

  马文升当即出班列,质问李珍道:“天下兵事隶属兵部,你乃锦衣卫同知,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越俎代庖私去西北赏赐军兵,意图拉拢西北军士,你意图谋反也?”

  李珍气定神闲的道:“奉皇太子命去赏赐西北立功军士。”

  马文升淡漠的道:“锦衣卫乃天子亲军,除天子外无人可调动,你此举将皇上置于何地?”

  李珍平静的道:“太子是国本,未来天子,马尚书此言是否是说锦衣卫可以不将太子放在眼中?”

  马文升忙不迭道:“本官自然没这个意思,太子年幼,尚未参与政事,许多决策未必明智,你锦衣卫难道也不知吗?”

  讲道理,话题引导到这里,几乎是和当初李珍请教陈策的一模一样。

  他不得不感慨陈策究竟有多厉害,他人不在朝堂,却能决策在千里之外!

  若他在朝堂,该有多么妖孽啊!

  这些话题,几乎就和当初槐花胡同陈策的推演一模一样!马文升也被一步步引导到了魏文礼的谈话节奏中来。

  弘治皇帝眯着眼,对魏文礼倒是有些刮目相看。

  想不到锦衣卫里面居然也有这种人才?这口齿伶俐程度,竟丝毫不吝于文官的人啊!

  朕以前怎么没发现锦衣卫还有这样的人才?

  李珍抱拳,问马文升道:“马尚书说太子的决策未必明智?”

  他缓缓地从怀中拿出一份血书,恭敬的递给弘治皇帝,道:“启奏皇上,这是西北军事以血成书,表示对皇太子的感激之情!”

  “如此多的将士,在西北山呼太子千岁,高呼大明万盛,卑职实在不敢说太子此举非明智之举!”

  “卑职反而认为这更说明太子对西北军兵体恤!”

  “若以马尚书此言,西北的士卒是否只能感激兵部,不能感激太子了?”

  反正这些文官一直看不上厂卫,而锦衣卫又是天子的人,李珍也没必要和马文升太客气。

  内阁几名阁老微微眯着眼,眼神复杂的看着这名锦衣卫同知,不知在想些什么,隐约可以从眼中看出一抹微不可察的震惊。

  一向引经据典的文官马文升,此时反倒是有些无措起来,他忙不迭道:“本官当然没这个意思!”

  李珍道:“那马尚书什么意思?这些钱可都是皇太子省吃俭用一点点攒下来的钱财。”

  “皇太子体恤西北将士,你兵部不肯给有功之人赏钱,难道太子私掏腰包派卑职去赏赐,也犯了忌讳吗?卑职难以理解。”

  “若兵部觉得卑职此举有罪,那请兵部下罪吧,卑职无话可说。”

  一番大义凛然的话说完,整个大殿顿时,寂静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