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
泽诺尼皱了皱眉。
玛丽莲现在的面容和生前有很大区别，密密麻麻的缝尸线爬满脸颊、眼眶和脖颈，毫无波动的绯色瞳孔中也不见任何清晰可辨的情绪。
唯一剩下的辨识特征就只有那微微蜷曲的金色头发。
不过，即使是变成“次代吸血鬼”之前的玛丽莲，泽诺尼也不见得就能认出来。
“好吧，不认识就算了，反正我也不是太在意。”
玛丽莲脸色不见变化，两具样貌可怖“破碎行尸”在她的操纵下，动作别扭地缓慢前行，逼近扔下画笔的泽诺尼，没有搭理那个少女。
“二位到底是谁？”
泽诺尼戒备地眯着眼睛。
“我最近应该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吧？如果是有人雇佣你们来要我的命，好歹让我知道他的名字，就算去了地狱，也好死个明白。”
阿诺德一语不发地站在门口，将事情完全交给玛丽莲处理。
“看来你的记性真是不怎么样。”
面对泽诺尼的疑问，玛丽莲从上身外套里取出那条绿翡翠项链，随手抛在他的面前。
“你还记得‘玛丽安娜’吗？那个从来不怎么理智的可怜女人。”
“玛丽安娜？”
泽诺尼呼吸一促，大脑飞速运转间，想起来前些天找人去做的那件事情，他盯着地板上的银质项链，上面镶嵌的精美绿翡翠反射着灯光。
“你是玛丽莲，玛丽安娜的女儿？”
“也是你雇人谋杀的目标。”玛丽莲垂着眼睛看他。
“关于这件事，我很抱歉。”
泽诺尼在极短的时间内想到了对策，他脸上浮出一丝痛苦道：
“虽然你可能不相信，但还是请容我为自己辩解几句吧。
“其实，我只是想找人去看看你的近况，没想到被有心人曲解了我的意思。你知道的，像我这样的人，身边总是危机四伏，无数人都在盯着我的一举一动，希望把我从高处拉到下水道，狠狠地踩在脚下，而你就是他们选择的那个牺牲对象。”
本意都是好的，只是下面的人执行错了。
被图谋不轨的人利用了而已。
“而且，你现在看起来比以前要好得多了，不是吗？”
泽诺尼小心地瞥向门口的威严身影：
“还认识了些新‘朋友’。”
“你的谎话水平真是一点都没有长进。”玛丽莲幽幽叹气：“真不知道玛丽安娜是如何被伱欺骗的，竟然直到临死都还在希图你能够良心发现。”
两具“破碎行尸”已经近在咫尺，那名少女在惊叫几声后，很干脆地昏厥了过去。
泽诺尼倒是还保持着理智，即使发现那两具活尸就是他雇佣的安保人员，也没有太在意。
“我不奢求你的原谅，但请至少让将当初的事情讲明白，好吗？”
“啊，当然……”
玛丽莲声音很轻地点头道：
“无论你想讲多久都没有关系，只是，我对此没有什么兴趣。
“你还是下去给‘玛丽安娜’讲一讲吧。”
话音刚落，两具“破碎行尸”便骤然加快脚步，嚎叫着扑向站在原地的泽诺尼。
后者仿佛被这惊悚的一幕吓到，完全没有闪避的意思。
然而，就在双眼通红的“破碎行尸”即将触碰到泽诺尼时，一声猛烈的枪声炸响。
其中一具行尸的胸前被轰出一个拳头大的孔洞，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踉跄几步。
砰砰！
又是两道枪声响起。
剩下的那一具“破碎行尸”被轰倒在地，肌肉组织几乎被彻底破坏，挣扎了几次都没能爬起来。
咔嚓！
持枪者不急不徐地从从窗户跳了进来，甩开枪膛，往双管猎枪中推入新的子弹。
“啧啧，你的仇家可真是多……让我算算，一個月来，这是第几次了？”
他啧啧称奇道：
“第四次，还是第五次？我说议员，哦不，候选议员先生，你还真挺能得罪人的，看来你的人品确实很差，跟地沟里的老鼠一样，人见人恶，活得真是失败。
“现在这个貌似还是一出家庭伦理剧，说实话，你是我见过最无耻的人了。要不是提前收了钱，我真不想管这件事，世界上少个人渣这种事，我还是挺乐见其成的。”
来者戴着红色面具，只从一条缝隙中露出两只眼睛，手里握着一把从泽诺尼收藏室里顺来的猎枪，嘴上毫不避讳地讽刺着自己的雇主。
“1500镑可抵不上我这几天付出的劳动。至少得加到2000镑，不然，我可要去法院起诉你压榨雇工了。”他补充道。
“加！我给你加到2500镑！给我把他们全部处理掉。”
泽诺尼显然也不像刚才表现的那样轻松，胸口大幅度起伏，选择性地忽视了对方嘲讽的语气。
能坐到这个位置的人，“脸皮厚”是最基本的能力。
别说只是不痛不痒地说几句，在这种情况下，就是直接给他一巴掌，他也会笑脸相迎，将另一边脸递上去给他打。
就这，还脏了这位先生的手呢！
“外面都是一群没用的东西，竟然让人不知不觉地摸到这里来了，死了也好，到时候把尸体就地埋了，就当天然肥料了，还好今晚您就在我的宅邸中，不然，还真被他们得手了。”
泽诺尼说完，转头扫向玛丽莲。
“跟敌人废话，永远是一个愚蠢的做法，这是我教给你的最后一个道理。”
他的嘴角露出笑意：
“别以为掌握了些古怪的把戏，就能稳稳吃下我了，温斯顿先生可同样是一位‘非凡者’。”
虽然他也不清楚对方口中的“非凡者”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只知道自己雇佣的这名保镖具备着许多超乎常人想象的能力。
但这几天来温斯顿表现出的能力给了他充足的信心。
等这件事过去，一定要想办法看看自己能不能成为“非凡者”，这种生死被别人轻易掌握在手中的情况，他不想再遭遇第二次。
泽诺尼这么想着，忽然察觉呼吸有些困难。
随后是皮肤下面的一阵阵瘙痒。
浑身的血液在一瞬间脱离了他的控制，躁动地翻涌着，牵扯着血管肌肉。
“嗬……温，温斯顿先生！”他急忙看向身后的保镖。
“别当着我的面悄悄动手啊，这位美丽的女士。”
手持双管猎枪的面具男无奈道：
“你们要是晚一天来就好了，今天还在我们的合同期限内呢，真是难办……哎，看来，我得做一回坏人了。”
他叹了口气，随后走上前，毫不犹豫地用猎枪的枪托狠狠砸向泽诺尼的后颈，瞳中泛出亮白微光。
“啊！”泽诺尼一声惨叫，在剧烈疼痛的驱使下半跪在地，喉咙里腥味滚动，吐出一口鲜血。
同时，玛丽莲发现自己和他之间产生了某种“屏障”，隔绝了“血流”能力的影响。
“还是先自我介绍一下吧，二位。”
他摘下手上的白手套，弯腰鞠躬：
“我叫韦德·温斯顿，是一位不怎么专业的‘清算人’，为了生计，偶尔也接些‘私活’，譬如现在。
“哎，你们知道的，伦敦的物价实在是太高了，在来到这里之前，我根本不知道连当杀手都还要交税，追踪的任务又很不巧的出了些意料之外的情况，没办法得到酬金。为了不露宿街头，只好找这些身价不菲、又不怎么聪明的家伙赚些外快了。”
他啰嗦地说了一通，又用商量的语气道：
“要不，我们就在这等着，谁也不动手，等十二点之后你们再杀他怎么样？”
“嗯……啊？”
双手撑在地上干呕的泽诺尼听着听着，突然发觉不对，猛地回头看向戴着红面具的韦德·温斯顿。
“您……是在开玩笑的对吧？”
“你觉得呢？”
韦德·温斯顿咧嘴蹲在他面前，在泽诺尼惊恐地鼓动喉结时，忽然张嘴笑道：
“当然是开玩笑的了，我还是有点职业道德的，无论如何也不能做出这种事啊！要是不小心传出去，不就没人愿意给我送钱了。”
泽诺尼却不怎么笑得出来，面部僵硬地抽动几下，随口附和着：“您说得对。”
韦德·温斯顿转头看向门口的玛丽莲和杰克·阿诺德。
“况且——
“这两位‘朋友’也不像愿意商量的样子。”
“你的话太多了。”
阿诺德压着帽檐往前走动，事情的发展有些超出预料，但还没有到失控的程度，他并不打算就此退去，也不想耗费时间在这里等待十二点过去。
无论是谁，也不能耽误“魔鬼先生”交代的任务。
“要么离开，要么动手。”
“好吧，好吧，别太激动。”韦德·温斯顿举手竖在胸口前，无奈地叹气道：“还请二位下手轻一点，我跟他不是一伙儿的，只是收钱办事罢了。”
玛丽莲默默后退，把主场让给杰克·阿诺德，准备作为他的辅助。
她催使“血流”能力，又有三具“破碎行尸”从黑暗中走来。
阿诺德摘下宽檐礼帽，将其抛到一旁，无数粘稠的黑暗凝成实体，涌动在他的身体周围，化作一条条触手，拍击着地面。
泽诺尼见到这惊悚的一幕，趁没人在意他，不动声色地跑到了洞开的窗户旁，试图翻越到院子里。
“真是可怕。”韦德·温斯顿还是那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阿诺德深吸一口气，眼睛紧紧地盯着眼前的陌生“术士”，找准时机后主动进攻。
他摆动大衣，从中掏出黑红刀刃，用力甩出，划出一阵破空声，同时挥手召来一道黑暗将自己包裹，躲过大口径猎枪射出的子弹。
砰！
黑影在子弹的射击下波动了一瞬间，但下一秒阿诺德就毫发无损地从中走出，只是耗费了些许体力。
接连不断的刀刃不断被他抛射而出，发出阵阵爆鸣。
“开膛手不死于徒手”并不止能凝出一柄刀刃。
只要灵性和体力足够，他就能源源不断地将幽影化作锋锐的利刃！
韦德·温斯顿一个翻滚，躲过飞射而来的刀刃，射出双管猎枪中的最后一发子弹后，随手将其抛下，快速起身，瞳中闪烁“灵性”辉光。
“灵性之墙！”
飞奔而来的两具“破碎行尸”骤然停在他面前，呆愣地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轰！
就在这时，一道凝实的黑影蔓延至韦德·温斯顿的背后，化作十多道尖端锐利的荆棘，如同蜘蛛的附肢，狠狠穿刺而下。
他耳廓微动，早有察觉地闪身躲过，同时转身发动“术式”回击。
“无形咒缚”！
裹挟着黑暗而来的阿诺德敏锐地察觉到，自己一瞬间凭空失去了一部分体力，视线有所模糊，并且有一道道看不见踪影的丝线缠绕在自己身上，逐渐收紧。
他尝试融入黑暗，但那些丝线仍然死死地束缚着他的躯体。
“哼！”阿诺德闷哼一声，大量的黑影凝聚至他的躯干，以身上出现大量血痕为代价，强行绷断了那些无形丝线，伤痕带来的痛感驱散了头脑中的昏沉。
短暂的迟滞后，他迅速欺身贴近韦德·温斯顿，挥刀斩下。
后者蓦地瞪眼，眸中亮白辉光迸射。
“轰鸣之皮”！
雷音从韦德·温斯顿的身上炸响，恐怖的音浪响彻整座宅邸，三具苏醒的“破碎行尸”哀嚎着倒下，血液开始泊泊淌出。
这位“术士”仿佛拥有了无穷精力，皮肉间充斥雷光与力量，猛地侧身躲过刀刃，随后劈手扣住阿诺德的手腕，狠狠挥拳砸击，拳头上迸射雷光。
阿诺德反应迅速地扬起下巴躲过，召来一道漆黑触手阻挡在身前，缠绕住韦德·温斯顿的右手。
下一刻，悄然蜿蜒至两人脚下的血流骤然凝结成红色晶状物体，“咻咻”地刺向韦德·温斯顿的眼睛、耳朵、下体等脆弱部位。
得到玛丽莲的配合，阿诺德眸光闪烁地遁入幽影，转而移动至韦德·温斯顿的右侧，再次劈刀斩击。
乒！
后者抬起左臂，衣袖下隐藏的匕首挡住了黑红刀尖，并猛地踢向身前的魁梧人影。
阿诺德反手挥刀横劈，刃口擦着韦德·温斯顿的鼻尖略过。
二人一触即分，都粗重地喘着气。
“不愧是鼎鼎大名的‘伦敦’城，竟然连一个寻仇的人都能拥有这种实力。”韦德·温斯顿咧开嘴角。
即使同时面对两位“吸血鬼”，他也稳稳占着上风。
阿诺德皱了皱眉，光从身体力量上来看，二者其实相差不大，但韦德·温斯顿的格斗技术比他高得多，很轻易就能化解他的攻击。
还拥有着层出不穷的无形“术式”，短时间内很难分出胜负。
他不是个莽撞冲动的人，思量片刻，决定独自拖住这名来路不明的“术士”，让玛丽莲先去追杀逃亡的泽诺尼，等完成目标再退走。
阿诺德还未给玛丽莲示意，窗外便传来“咚咚咚”的钟鸣声音。
粗黑的指针转动至“十二”刻度，钟楼上的晚钟准时响起，连续十二声钟鸣敲响黑夜。
教堂尖顶的乌鸦振翅飞起，盘旋在黑漆漆的天幕中。
一道轻飘飘的脚步声正在接近此处。
韦德·温斯顿眼睛一眯，看见一道瘦高身影缓缓走来，浓郁的黑影蛰伏在他的背后。
此人面带笑意地抬手鼓掌。
“精彩，实在是精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