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光，我们需要你的帮助，在得到消息之后，我们就加大了从陶氏化学和住友化学的进口，希望在该封锁宣布以前，完成未来三年内所需新型光刻胶的储备。
但很无奈的地方在于，他们那时候拒绝加大出口，实际的停止出口要比预期的更快。”梁孟松满脸愁容，已经74岁高龄的他从去年开始就处于半退休状态。
主要完全退休，他也闲不住。
尤其是在东大芯片飞速发展的今天，一个一生都致力于芯片研发的工程师根本无法忍受这种时刻自己无法亲身参与其中。
因此他只是明面上退居二线，实际上依然大量参与实际工作。
“南大光电、彤程新材、飞凯新材这些厂商你们不也在同步扶持么？
哪怕良品率差一点，他们应该也能赶上吧？”陈元光看着眼前年迈的前辈，以为对方没有想到这一茬，于是提醒道。
不提还好，一提梁孟松两条眉毛都要拧到一起去了：
“别说了，他们以为自己永远没有转正机会，好消息不断，这次住友和陶氏宣布不卖光刻胶给我们之后，我们加大了和这些企业的沟通，让他们无论如何都要提供样品给我们进行测试。
他们提供来的压根没眼看，都不是良品率太差的问题，是压根达不到要求。
元光，你也知道，拓扑半金属是一种和硅基截然不同的新型材料。
用于拓扑半金属刻录的光刻胶除了光敏感性之外，还有需要有析氢和减少二氧化碳的作用。”
这是因为拓扑半金属优异的电子导电性和电荷载流子迁移率，导致了它存在一种叫拓扑电子态的状态，这种状态和光刻胶活性之间存在着密切联系。
一直到今天凝聚态物理学家们都没有搞清楚其中的物理化学反应机制。
住友化学和陶氏化学大概从2013年开始相关研究，发明了相关新型材料。
这类材料如果是用在传统硅基芯片上，效果不好，而且成本还非常高。
但是应用在拓扑半金属上却正好合适。
随着过去几年拓扑半金属的大规模量产，这类材料迭代了一次，把成本降下来了，而且还间接提高了刻录的稳定性和精度。
大家其实内心都很清楚，这类关键材料依赖阿美利肯和霓虹的企业不是长久之计。
陶氏化学是阿美利肯企业，住友化学是霓虹企业。
这两者可以看成是一体的。
一边断开连接，另外一边不可能还能连上。
东大方面过去为了维持平衡，一直同时从两家厂商那进货。
这种策略从商业上来说没问题，避免供应商垄断核心零部件。
但当地缘政治因素出现之后，经济因素可以忽略不计。
住友化学和陶氏化学做出了相同的决定。
而东大方面准备的b计划压根就拿不出手，连抛开成本不谈，仅仅需要它能够派上用场都做不到。
对东大来说，良品率低不是问题，靠技术迭代早晚能赶上。
就跟mate60的双重曝光技术，从良品率和技术前景上都已经被全球芯片生产厂商们一致判了死刑而淘汰掉，对他们来说，不仅要能吃饱还要能吃好。
对华为来说，这可是解渴救命的技术，我得先让自己活下去，至于这项技术是否被淘汰、是否存在必然缺陷，这都不重要。
只是没有想到他们压根就不争气。
“当时不应该反复强调了，他们虽然是备选，但只要他们能做出满足要求的光刻胶，我们就一定会用么？”陈元光表示无法理解。
光刻胶同样是一个巨大的市场，以中芯国际为首的东大芯片生产厂商们天然会优待东大企业。
哪怕东大企业的产品质量不够好。
在陈元光看来，告诉你们金矿就在前方，你们居然不去挖矿？
“这有很多复杂的原因。
阿美利肯和霓虹方面应该从很早开始就在进行筹备。
首先因为陶氏化学和住友化学采取的是两条不同的技术路线，并且已经构建了完善的专利墙。
东大企业想要绕开专利墙，研究出符合要求的新型光刻胶并不容易。”梁孟松解释道。
“我们当时不是说了，不要管专利，仿照他们的技术路线就好了，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管技术是否侵权。
他们不给我们出口光刻胶，我们在国内不认他们的技术专利不就好了？
再说我们也只是基于他们的原理研究出来的光刻胶。
国外的半导体企业不都在研究我们的拓扑半金属合成原理和工艺流程么？
光是传到我耳朵里的刺探事件就不少于三起。他们都不尊重专利，这帮做光刻胶的企业被西方的知识产权保护给洗脑洗傻了吧？”
陈元光确实有点气，因为他们从第一天开始就在为未来断开连接做准备。
几乎上下游所有半导体关键的零部件都有b计划。
每一个b计划都有好几家企业入选。
这些大大小小的b计划企业才是东大敢于拒绝国外无理要求的最大底气。
结果光是光刻胶这一个领域就给你卡死了。
这还怎么玩？
陈元光脑海里天然浮现出这么一句话：当你在房间里发现一只蟑螂的时候，这意味着房间里有一窝蟑螂。
光刻胶领域面临这样的困境，那其他领域呢？
这些b计划都准备了接近三年时间，现在连最基本的实验室产物都拿不出来，其他领域怎么办？
“元光，这点我来见你之前就和他们每一家的管理层都详细聊过。
我们当时想的没错，这是一块很大的蛋糕，而实现技术突破之后，他们就能顺利吃到这块蛋糕。
为什么他们想要绕开住友和陶氏的专利，是因为我们的b计划中有很多家企业，只要有光刻胶业务相关的企业，我们都有联系，并且长期保持沟通。
他们都认为只有绕开住友和陶氏的专利，才能吃到最大的那份蛋糕。”
因为东大芯片业务分出口和满足内需，用陶氏和住友的专利，在国内卖没问题，但要出口肯定会遭遇长臂管辖，被禁止出口。
所以对这些有可能竞争新型光刻胶市场的企业们来说，想的都是要活的最大的市场，而不是只有东大国内市场。
“他们难道不知道，谁先做出能用的光刻胶，好歹能在原本的技术路线上占据优势吗？
我能理解他们想要更多市场，能够完全取代住友和陶氏的想法，问题是先吃蛋糕同样重要。”陈元光挠了挠头，他觉得这些企业的脑回路实在有点奇怪。
“原本是这样没错，这些企业都是上市企业，他们不缺资金，尤其像新型光刻胶这种充满前景的方向，这些企业想要市场上融资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他们不差钱，都同时开辟了两条技术路线，一条是沿着陶氏或者住友的技术路线进行研发，另外一条路线则是绕开他们的专利墙，完全自研。
可从去年下半年开始，以西大为首的国家陆续降低招聘门槛，甚至派人大肆来东大招聘。
这些企业有钱，但是给研发人员开的工资并不高，即便是高级研究人员，在申海的收入也不过才三十多万rmb，折合美元的话也就6万美元左右。
这帮人面对了来自西大、霓虹的针对性挖角，大批研发人员出走。
当时西大的企业集体来东大招聘，这些招聘并不起眼，本身在光刻胶领域，东大企业们不但没有领先，反而处于落后地位，所以这件事并没有引起太大波澜，有关方面也没有加以阻止。
现在回过头去看，这是西大和霓虹联手，故意打断东大在新型光刻胶领域的发展。
这些企业面临集体性挖人之后，整研发陷入停滞，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恢复过来。
因为做相关研发的东大人是有限的，他们里面的大部分都被挖走了，西大和霓虹开出了非常优惠的条件。
在短时间内很难把队伍给拉起来。
总之造成现在局面有很多复杂因素，企业的贪婪、竞争对手的挖角、东大企业自身吝啬、对研发本身不够重视，种种因素造成了这样的现状。
现在有关方面还在排查，我在来绵阳之前得到的消息是，所有b计划相关的企业都面临了不同程度的挖角。”
上兵伐谋。
西大从冷战活到今天的战略制定人员们，他们的计划永远是一环扣一环。
虽说有可能受限于不同派别总统思维不同，而导致短暂的混乱，但他们总是能够在这种混乱中给竞争对手制造麻烦。
背后的本质还是在于过去数十年来积累的优势实在过于庞大。
就像网友们戏称的手上全是牌，问题在于他们手上真的全是牌，这些牌无法致命，但足够让你难受。
换做之前，阿美利肯想的是，彻底锁死东大在半导体领域的发展。
东大自媒体会说东大有一个14亿人口的市场，早晚能够赶上。
这种说法则是忽视了你能承担多少成本、14亿人的市场是否真的很大、东大是否真的能够不惜一切代价、东大一家的研发创新能力是否能够超过所有发达国家之和等等。
还有就是技术路线，东大被迫无奈下选择的技术路线，是否会比市场充分竞争之后跑出来的技术路线更牛。
这些都是未知数。
华国是14亿的市场没错，可除了华国之外还有66亿人，西大可是能有这剩下的市场。
哪怕不算亚非拉国家，仅仅只算西大构建的世界体系中的受益者，也足足有10亿人。
而这10亿人还能不断虹吸剩下70亿人中的精英进入自己体内，而东大面临人口老化问题，对移民的接受态度也极其保守。
因此在华盛顿看来，东大制造出满足基本需求的芯片是必然的，但是在芯片领域超过chip4联盟，做到这一点的概率无限为零。
所以对胜利的定义导致了不同人对这件事的看法出现天差地别的变化。
做出决定的华盛顿决策层看到的是东大技术永远都追不上自己，在人工智能领域也会顺理成章地落后，而像比尔盖茨这类看衰这一策略的企业家，看到的则是西大平白无故把一个14亿的芯片市场拱手让给东大的企业，这是巨大的经济损失。
只是拓扑半金属的出现，让华盛顿的策略彻底失效，华国已经超过了他们，策略失效带来的后果就是，不仅华国在人工智能领域超过了他们，甚至连来自大马的企业都能让西大的巨头颜面尽失。
谷歌是不折不扣的阿美利肯巨人，来自大马的人工智能企业则更像是唐吉坷德。
唐吉坷德能让巨人流血，别说二十年前，就算是换做十年前，也没人信。
但现实就是发生了如此戏剧性的一幕，阿尔法让谷歌毫无办法，巨人在不断流血，而唐吉坷德则在不断壮大，他甚至把利剑换了个方向，对准另外一位名叫亚马逊的巨人。
这就是现在的现实，现在的现实，让西大感到不适甚至是恐惧。
哪怕面临着未来东大的移民们会带着西大学到的技术回国创业，也不得不采取这种有可能竭泽而渔的方式，至少在当下要阻止华国技术和产业的进步升级。
从宏观层面来说，这就是在用未来的时间来换现在的空间。
至于未来怎么办？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本国的科技巨头们率先实现技术突破，在人工智能领域率先达到那个技术奇点，人工智能能够帮助他们同时获得时间和空间。
如果只看近代史，你会觉得德意志那点地盘和人口凭什么敢赌？但如果把历史再往前推，把历史再拉长，你会发现西方国家都挺爱赌的。
只是这一次，西大开始了新的豪赌，用时间换空间，整合整个发达国家的力量。
“好吧，好吧。”陈元光连着说了两句好吧。
正当梁孟松以为陈元光也没有办法，准备互相安慰两句的时候，陈元光揉了揉脸，然后说道：“还好我们有C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