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了,一说到二大爷做官的事。
凡是知道当年那件事渊源的人,大家都或真或假的替他惋惜着。
可话又说话来,以二大爷的技术和教学能力,不管是在工人这块,还是在领导那里,都是受到认可的。
按照道理来说,这么多年不应该连个小组长都没捞上。
要知道二大爷教出那么多徒弟,光这些人都够组一个小组了,当个小组长照理说不成问题吧。
可后面这么多年就是没人提醒过他,为什么就是当不了官。
二大爷自以为清楚弱势在哪,他瞅了一眼李想,不想在小辈这露怯。
有些不情愿的说道:“我知道自己的学历不够,高小嘛。”
“您可不止是学历问题,要真是只有学历差点,那还好办了。”
二大爷听话只听半截,李想说的话,他就记住了后面的,顿时觉得李想有招儿能让他做官。
当下又开始胡乱作保证,站起来激动的说道:
“除了学历,我改不了,其余的你说,只要能成事,要我干什么都行。”
“二大爷,您先别激动,能不能把话听我说完。”
李想抬手让他坐下,替他分析道:
“据我观察,您在车间里口碑还不错,又是几十年工龄的老工人,要我说这小组长的位置,轮也该轮到您了。”
“哎哟~要么说你这孩子是大学生呢,这话都说到二大妈我心坎里了。”二大妈插嘴道,谁让李想说的就跟她心里想的一样呢。
二大爷拍了下桌子,觉得还是李想懂他,情不自禁的诉起苦来。
“你说的太对了,我就想不明白,就算不按照功劳,这按苦劳也该我得一个小组长吧,二大爷我有自知之名,文化水平摆在这里,主任我不敢想,组长难道都不行嘛。”
李想轻敲了下桌子,示意夫妻两人冷静一点。
“这就是接下来要分析的重点,一个多年在岗位上兢兢业业,工作无纰漏甚至有建树的人,为什么没人想到要升您的职啊,您自己好好想想,有没有得罪过不该得罪的人。”
他这个分析,一下子让二大爷夫妻俩宛如晴天霹雳,当下二大妈就推搡着二大爷的胳膊,让他赶快想想,得罪了哪路大神,被压了这么多年。
二大爷薅着头发,强迫自己回想着以前的事,把有过矛盾的事情和人,都好好捋了一遍,怎么想都觉得这些人没那个能耐阻止他进步啊。
“我这左思右想,有过矛盾的人,他们也不是官呀,不至于能碍到我什么事啊。”
李想摇了摇手指,说道:“您要这么想,那可就大错特错,话都说到这儿了,我也不怕二大爷您不高兴,就照您这思路啊,这么些年当不了小组长,那真是情有可原。“
李想的意思很明显,弦外之意就一个字,该。
这时二大爷也顾不上不高兴,一心只想找李想取经。
“别逗你二大爷了,就直说吧,到底是为什么呀,知道原因我才能改呀。”
李想无奈的摇头,真是榆木脑袋点不透呢。
“二大爷,我问您,咱们这大院里凡是出过声儿的事,有秘密可言吗?”
“这哪儿能瞒得住呢,这头说大话,那头听小话。”二大爷说着瞪大了眼,他好像懂了。
懂了就好,李想嗤了一声。
院里既然没有秘密可言,你在家打孩子,闹那么大动静,但凡想要暗算你,那是一告一个准儿。
而且你那是打孩子嘛,说是虐待都不为过。
他算是跟两兄弟一块长大,无论是记忆中,还是后面几年,两兄弟少有身上没伤的时候。
二大爷还不奉行打人不打脸这一套,火气一上来,管你是脸还是屁股,先捶了再说。
刘光天都19了,还见天儿的带着一脸伤出门,周围哪个不晓得是他爸打得。
别说二大爷进步受影响了,以后这两位讨媳妇,周边一听是这家的,谁都不会考虑。
天晓得这家公公,打不打儿媳呢。
也就是工人考级,不受品行影响,纯靠技术说话。
要不然二大爷还能升到七级?
二大爷这会儿不说是肠子都悔青了,可也懊丧的要死。
这么多年了,没想到是因为这事儿耽误了进步啊。
“二大爷,我不信这么多年了,就没人想过提携您一把,如果真没人提,那说明您做人太失败,可提了又怎么样,决定权还是在领导那儿,您打孩子的事在周围一片都是出了名的,您技术好,难道厂里就没人比您更好?没人跟您齐平?我要是领导,我宁愿选择比您差一阶的,起码道德上要无瑕疵的,何必要选个定时炸弹,不定什么时候就爆了,给自己添麻烦。”
李想的话一点不带客气的,就跟刀子似的,一刀一刀捅在了二大爷夫妻俩的心上。
二大爷、二大妈沉默了。
蹲在门外偷听的刘家兄弟俩,也沉默了。
夫妻俩沉默是懊悔居多,但不是对打孩子本身懊悔,是对这件事耽误了前途而懊悔。
兄弟俩沉默是因为苦难被彻底摊开,原来自以为藏好的伤,早被外人都看在眼里,后果早就折射到了施暴人的身上,这让他们升起了隐秘的痛快。
半晌,二大爷才出声,他犹不死心道:“就真的没法子了?”
只要有一丝可能性,他都不想放弃,并愿意为之付出一切。
那年的遗憾,经过多年的发酵,成了他心里的魔。
尤其是大儿子私自出走的事,几乎让他快魔怔了。
若不是嫌弃他这个老子不是作官的,大儿子怎么可能跑到他那个当官的岳父那儿一去不复返。
李想叹了口气,打碎一个人做了多年的梦,其实是件很残忍的事。
“说了这么多,我想您也应该明白,我对于轧钢厂来说只是过客,领导们对我再客气,现在充其量我也只有提议权,可到了领导那儿,您的提名还是会像以前一样被刷掉。”
他的话,让二大爷低下了头,肩膀也耷拉了下去。
整个人像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
梦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