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长长的汽笛嘶鸣,一辆绣着霍亨索伦家族徽标的古朴专列,在热烈的夏风中抵达了奥斯曼帝国的都伊斯坦布尔。
十年之前,红白黑三色铁十字旗也曾在伊斯坦布尔的大街小巷中猎猎飘扬,那是为了欢迎尊贵的客人德皇威廉,对这座城市所进行的友好到访。由于时任苏丹哈米德二世对德意志这个中欧帝国的仰慕和向往,使得威廉二世的访问取得了极大的成功;从那时起,德国同奥斯曼帝国之间便进入了一个全面合作的展阶段。互信的深化和共同利益的获取,使得彼此之间的关系变得更加牢固而紧密;如果按照这个态势继续下去,用不了几年,奥斯曼就会因统治阶级的思想和国内民众的受益、而自上而下的倒向德奥这一边了。
然而青年土耳其党人的夺权、和奥匈对波黑地区的吞并,却使得原本良好的德土关系瞬间生了戏剧性的逆转。青年党人对前任苏丹独裁者哈米德以及奥匈帝国的愤恨,让与这两者关系甚笃的德国为之躺枪倒地,平白蒙受了根本不属于其的厄难冤屈。当清英踏出列车舱门的时候,所感受到的便是迎接官员那张笑容满面的容颜下所蕴含着的冷淡气息;而前来迎接的奥斯曼官员的阵容,与当年威廉到访之时也有着如同繁星皓月的天壤之别。
面对这一情形,清英愈觉得自己此行关系重大;奥斯曼帝国的态度不仅关乎到同盟国地中海战略的成败,更决定了德国能否在较短的时间内结束对俄战争的东线泥潭。他仔细整理了一番在柏林和列车上思虑良久的话语,而后登上小车,朝着一座极具拜占庭风格的宏伟建筑疾驰而去。
大厅高阔,富丽堂皇。充满穆斯林风情的雕塑和吊坠。将整幢建筑装点得大气华贵;钻石、纯金等贵重装饰所散出的素雅银白和闪耀金黄,更是让这一整片区域都变成了富丽的海洋。镶满鸽蛋般大小各色宝石的豪华陈列、由纯金秘银所铸的精巧雕塑……清英行走其间,只觉得一股真土豪风格弥漫在眼前所见的每一个角落,这更加坚定了他要与房间主人做朋友的执着追求。
“尊敬的皇储殿下,我谨代表奥斯曼人民和默罕默德苏丹。向您和您父亲致以深深的祝福和敬意。3亿穆斯林兄弟将会每天都为您二位祈祷,希望你们能得到真主的护庇。”年龄老迈、但双眸已然炯炯有神的奥斯曼帝国新任大维齐尔卡米尔,在侍者推开大门后出现在了清英的眼前;他快上前几步,用一双枯树皮般的冰凉手掌与对方修长温润的双手紧紧相握。听得翻译将其译成德语之后,清英脸容含笑,回礼道:“多谢大维齐尔阁下关怀。父亲自上世纪到访以来。无时无刻不想念着奥斯曼帝国和伊斯坦布尔的伟大荣光。我此次到访,他特意托我带来了对阁下的诚挚问候,以及对两国友好能够永远长青的衷心祝福。
听到清英的最后一句话,卡米尔的眼眸中有一道异样的精光倏然闪过。作为在政坛中混迹数十年的老人,他早已在无数次的战斗中磨练出了一个合格政治家所必备的敏锐洞察;在结合当前突变的德土外交关系之后,卡米尔便已然在清英这看似正常客套的话语里。品味出了些许不一样的滋味。
“实不相瞒,卡米尔阁下,我此次前来伊斯坦布尔的目的,便是希望贵方能够正确认识前任苏丹哈米德阁下在位时与我德意志所签署的各种友好条约,并能在由新任苏丹默罕默德阁下所领导的帝国中继续得到全面而深入的贯彻施行。”一番虚假客套之后,清英直接以大国的姿态,开门见山地对卡米尔讲明了问题。
“自从3o年前的柏林会议上。新生的德意志就对贵国表现出了最诚挚的友谊。由于我德意志的努力,马其顿和新帕扎尔重新回到了贵国的统治之下,被俄国吞并的巴统也变为自由港,这无疑是极大的帮助了贵国在巴尔干地区抵御俄国的扩张。在那之后,德意志更是与贵国在各领域都进行了广泛而深远的合作。由德意志公司所主导的维也纳——伊斯坦布尔——安卡拉铁路的建成,使得贵国与欧洲有了更加紧密的联系,极大拉动了贵国的国民经济;而我父亲在2o年前和1o年前两次对贵国的访问,更是把贵国与我德意志的友谊推上了崭新的高峰。”
说到这里,清英话语中带上了一丝不满的意味,道:“可是目前。贵国所表现出的行为却让德意志帝国十分失望。新成立的贵国政府不仅想要改变德意志在中东铁路中的主导地位,更是屡次在公开场合表敌视帝国的有关言论;我想请问阁下,这就是贵国用来报答此前一直都在致力于帮助贵国实现现代化、为贵国制造了世界上最先进交通工具的德意志帝国的态度么?贵国土耳其青年党政府对前任苏丹哈米德持何种态度,那是贵国自己的内政,德意志帝国无权干涉;不过请不要将对前任苏丹哈米德阁下的愤恨转嫁到我德意志帝国的头上。理性的思辨才是贵国政府最应该具备的品质。”
见眼前的青年果然是为近期骤然变化的德土关系而来,卡米尔也收起了之前那副如沐春风的表情,神色瞬间变得凝重了下来。他沉默片刻,而后徐徐道:“阿卜杜勒担任哈里三十年,其残暴**给敝国带来了深重的灾难;年轻的革命英雄们早就对其充满愤怒,因此不可避免的会对和他关系甚密的贵国政府形成偏见。自柏林会议以来,敝国深感贵国给予奥斯曼人民的大力帮助;在这里,我们的确是应该就这一情况向贵国致歉。不过尊敬的殿下,一名合格的政治家,是不会根据自己心中的好恶来决定自己所要采取的策略的!”
“两个月前,奥匈帝国悍然吞并了属于敝国的神圣领土波斯尼亚和黑塞戈维亚,这无疑是肆意践踏国际法、以及对拥有6oo年光荣历史的奥斯曼的严重挑衅。对于维也纳的这一野蛮行径,贵国不但不秉承大义加以劝阻,反而公开表了支持奥匈帝国吞并行动的论调;殿下,请恕我直言,这一行动严重伤害了敝国全体国民的感情。”面对清英略带质询式的兴师问罪,卡米尔没有丝毫的怯懦,不卑不亢地向面前这个欧洲大6上最强大帝国的头号继承者表达了属于自己的声音,“因此,革命英雄们对屠夫阿卜杜勒并不是当下敝国与贵国的友好关系遭遇障碍的关键,贵国对奥匈帝国的纵容才是真正的主因。”
清英闻言微微一愣,似是没有料到卡米尔竟是会直截了当的点出当下德土关系恶化的最主要原因。看着对方那张平淡如水的脸,清英心中忽然迸出一个令他惊悸不已的想法:难道这位历史上与英国人来往甚密的奥斯曼席国务大臣已经和英国人达成了某种协议,因此完全敢于在自己面前挺直腰板了么?
清英仔细思量了片刻,随即在心中缓慢却又坚定的将这个可能给排除掉。这个国家的苛政、腐朽和贫穷落后,一向让英国人觉得臭气扑鼻;伦敦那群信奉耶稣、自命凡的绅士们,是绝不可能放下身段,同这群他们所认为是“肮脏凶恶的恶棍异教徒”们携手联欢的!
出于认知上的差异和文化上的断裂,历史上英国人对于土耳其的蛮横蔑视已经到了一个令人指的地步:在以丘吉尔为代表的绝大多数自由党核心成员中,都普遍认为这个垂垂暮已的老朽帝国没有任何值得他们正视的价值。1914年8月,正当奥斯曼帝国正在两大阵营中来回摇摆不肯下注,而法俄两国都意识到了她的重要性、并正为之焦虑万端的时候,英国人却以不动如山的姿态对其威凌俯视。他们不仅对土耳其人明显更有可能倾向协约国一方的动作置之不理,而且悍然扣下了两艘土耳其人已经付完全款的大型战列舰。在如此关键的情况下,英国人都能做到对土耳其人的站队立场完全无动于衷,就更遑论当前的这一紧张程度远逊于历史1914年8月同期的和缓情形了!
因此,英国人此次之所以会对土耳其人的新政权采取相对友好的拉拢态度,其目的定然是仅限于破坏土耳其此前与德国的友好关系、让德国的中东扩张战略就此流产,却绝不可能是真心拉拢土耳其进入协约国,更不可能为这个帝国的安慰而承担什么责任和义务。而除了英国之外,法俄两国更不可能在德奥6上强势的今天,对新生的土耳其政权做出什么保证。因此卡米尔那绵里藏针的话语,只能是他对清英所进行的一场心理上的讹诈!
想明这一点,清英的嘴角微微勾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