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小胡同内屋檐下的傅真一直听到马蹄声彻底远去,才从屋檐上下来。
燕子坊又变得无比安静,安静得似乎连她的心跳声都能听见。
从树上下来时,原本她打算接下来要去城中几个消息流通之处逛逛,搜集搜集当下朝局,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徐胤那厮如今的情况。
打从接受了自己还魂的事实,她就有了两件必做之事,一是确定梁家的现状,二是徐胤。后来因为这一日她全部时间都花在了傅家乱七八糟的事上,因此又添了一件,那就是她当下必须提高在傅家的防守能力。
到目前为止,梁家的情况算是大概确定了,可徐胤的任何消息她还都还不知道。
他是死是活,是风光是倒霉,杀了她之后,他是算盘成空,反倒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还是如愿以偿,正在朝堂上平步青云,她一概未知。乃至于当年那场火后,他是怎么应对的,她也无从知晓。
本想过跟傅夫人打听打听,但自己今日的表现已经够让他们震惊的了,再关心这些与他们生活完全无关的人和事,势必会遭到质疑,从而反过来给自己带来坏的影响。
她今夜出来这趟,是打算把这三件事都给办一办的。
谁知头件事上就遭遇这么个意外,她不敢冒险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夜风里站了片刻,然后掉转方向,朝着傅府方向而去。
“姑娘!……”
她刚推开院门,被吩咐留下来看门的碧玺立刻低呼了一声,然后就在门里头昏倒了。
傅真叹着气,一手捞起她,不由分说回了房。
都昏过去了身子还绷着,可想而知自己出门这片刻里,她果真一直都在这儿守着哩。
……
柳氏得了傅筠那句“好自为之”,是夜便紧锣密鼓地盘算起来。
傅筠早上在她房里用饭,厨院里熬的鸡汤竟然是咸的,一问才知道原来是宰后已经放两天的腌过的鸡肉。
早已经被养刁了胃口的傅筠自然不爽,当即就要发落厨房的人。
柳氏劝住他:“下人们也不过是奉命做事罢了,若是上头舍得花钱备菜,他们敢如此么?”
厨房这样的要紧之地,自然在掌管中馈的主母手上掌着。
傅筠沉下脸。
却在这时,后花园里管花木的下人进来向柳氏禀事:“自打姨娘接收了后花园,这一年零三个月里,每个月不但比起以往省下了二十两银子的支出,花匠们还听了姨娘的吩咐,将兰圃里一批名贵的兰种新苗分盆卖给了有需求的官户,赚回了四百二十两银子。两厢相抵,竟还剩下来一十二十两。这是账本,请老爷和姨娘过目。”
听到花园子反而赚了钱,刚刚还在怒气中的傅筠讶异地翻着账本,又看向柳氏。“看不出来,你打理家务竟有一套。”
柳氏垂首笑道:“说起这个,妾身哪里比得上姐姐?只不过是妾身心里时刻想着老爷撑着这個家十分不易,姐姐不能替老爷分忧,妾身怎么着也不能干吃白饭。
“因而就绞尽脑汁想了些主意减轻负累。也不知如此合不合规矩,还求老爷明示。”
傅筠笑了下,合起账本放置案上:“你有这份心,不妄我疼你。”
柳氏借机道:“那厨院这事,老爷就饶了他们吧。大不了,妾身拿园子里回拢的这些银子,去贴补厨院好了。”
傅筠敛住笑容,眉头紧皱起来:“身为一家主母,连厨院每日菜食都管不好,岂还有拆东墙补西墙的道理?!”
柳氏则不再作声,小意温柔地给他添了碗汤。
……
昨夜的意外让傅真彻底冷静下来。
她花了大半个晚上捋了捋思绪,早起后就在院子里伸起了胳膊腿。
每日清晨练上半个时辰,这是她多年来每日必有的功课,如今她还不能明目张胆展开拳脚只是瞅着无人才做点幅度大点的动作。
可即使如此,一夜过去,这四肢使唤起来还是不够得心应手,看看自己还不及擀面杖粗的手臂,她叹了口气。
完全养好这身子少说得一年半载。
这就让人有点头疼,她肯定不能花一年一半载来摆平傅家内宅。若是急于行动,就算傅筠柳氏不找她麻烦,她直接去寻拼命徐胤,也必然是有去无回。
傅夫人打一开始就在傅真的院里设了小厨房,单独做食,既干净又方便。趁碧玺去和厨娘准备早饭,傅真把屋里原主的一切全都检阅了一遍。
起初还有些触碰他人物品的忌讳感,后来翻着翻着记忆越发清晰,也就无所顾忌了。
她院里一共有八个当差的,大丫鬟紫嫣管着房里头的大小事,碧玺也是大丫鬟,负责给傅真陪床梳头,她主要任务是陪伴。
另有两个丫鬟管端茶倒水浣洗这些活儿,一个厨娘,另有两个粗使丫头,还一个看院门的婆子。
房里四处到时收拾得挺齐整,大件的昂贵的摆件也有着,但就是不见小的东西。
平时姑娘家房里的什么文房四宝,折扇,古籍,玉盏之类,一件也没有。打开镜前的妆奁,也只有些胭脂水粉,头面首饰什么的,不见踪影。
她回想了下,记得不知什么时候起,屋里就没摆过这些玩意了。
便唤了负责端茶的丫鬟进来:“屋里何时变得这么素净?我前番才戴过的那些耳铛,珠花,都上哪里去了?”
丫鬟回道:“东西都是紫嫣姐姐收的,姑娘得问她。不过,二姑娘每回来咱们这儿,总要顺走几样东西,慢慢地屋里也不摆这些了。姑娘可是有急用?奴婢去找紫嫣姐姐来。”
“不用。”
紫嫣这两日去傅嘉屋里照应了,傅嘉每天要去书院读书,平日照顾他的乳母这几日又病了,紫嫣细心又性子沉稳,于是临时去顶替几日。
——原来又是因为傅柔。
傅真心道了一声晦气。
桩桩件件,太晦气了!
原主被傅夫人娇生惯养,财物从来不上心,丢几件东西从来没放到心上过,又或者是因为无可奈何,只能吃哑巴亏。丫鬟们见她如此,自然只能默默收起来。
而那个傅柔,何曾安分过?
她要的也不仅仅是傅真的婚事,而是想要傅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