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边动了真怒,柳氏随即就收住了哭声。
傅柔赶紧上前搀扶。
待她们起来,傅真便也扶着傅夫人上去坐下来,而后冷眼看着傅筠:“父亲,柳姨娘见了主母,不用请安的么?还有,她身为侍妾,怎么能在了主母还没落座的情况下就落座?她如此猖狂,应该不是你纵容的吧?”
傅筠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已经不知第几次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柳氏死扣着扶手,全身都开始颤抖了!
她今日在这小贱人手下,竟然没有占到丝毫便宜,还几次三番由她戏弄羞辱!……
“晴娘!”
柳氏尚未开口,便又得了傅筠的沉声示意,她死命咬着下唇站起来,看着上方端坐的傅夫人,胸脯起伏着走到她面前,躬身行起了妾礼。
“妹妹方才实在是情急失态,还请姐姐看在妹妹心疼女儿的份上,勿要相怪。”
说完她也端起了先前自己未曾喝过的茶,呈给了傅夫人。
那水抖得都洒出来了半碗,浇得她手背一片濡湿!
傅夫人接了茶放在案上,并未曾看她一眼,却也未曾趁机为难。
柳氏背转身,一口牙都快要咬碎!
傅真盯着她回了座,不忘敲打:“姨娘可得记住今儿的规矩,日后就照这么样来。要是不记事,你也不要怪我不客气。就算傅家没有家法,朝廷也是有王法的!”
说完也懒得再看她五彩斑爛的脸色,转向傅筠道:“那日程夫人跟小胡大夫说,她近半个月里已经咳过两次血,之所以不在家中请医,是为了不让程将军忧心。小胡大夫给她诊断后给出的结论,是程夫人脾肺有结,好在尚不严重。如果能取得百年以上的滇丹参为药引,服上两三个月必好。
“只可惜,由于近些年战乱不停,丹参也卖不得好价钱。云贵等地年头久的野丹参又极难采摘,当今市面上竟是难觅其踪。程夫人这样的权贵夫人,一时之间也难以遂愿。”
傅真上个月的确在小胡大夫的医馆见过程夫人,那时对方虽说脂粉敷面,但也藏不住面黄肌瘦的真容。
那样的贵夫人,即使是出来求医,也定不会让人知晓内幕,傅真自然不会知道她得的什么病,又跟小胡大夫说的什么话。
可是架不住如今傅真体内住的是梁宁的魂魄!
开国五将早就在征战中结下了深厚情谊,立国后彼此都论了结拜的排行,随着老一辈继续故去,如今几家什么情况傅真不知道,但六年前他们隔三差五地串门,她是亲口听程夫人说过她有咳嗽的顽疾。
如果不是因为咳症发展到了一定地步,她怎么会在六年后变成那副病弱模样?且还特地出府求诊?
至于百年滇丹参,那则是在程夫人走后,她亲耳听到小胡大夫跟医馆弟子讲述此物为药引,可治久咳肺痨等症,但可惜如今千金难求这番话而联想到的。
“你的意思是,我需要去弄一枝足够好的百年丹参?”
傅筠不觉坐直了身躯。
“涂大人为人耿直严肃,父亲不取取巧,怕是难以遂愿。”
作为熟知程家情况的傅真,自然有把握,一枝滇丹参能为傅筠叩开程家的大门。
而只要程夫人领了他的情,去涂家替他递个话,这升迁之事断不会成问题。
这么大的诱惑,怎么可能打不到动傅筠呢?
傅筠怒意不见了踪影,此时浮现出来的,满是权欲。
他原以为傅真一个闺阁小姐断断提供不了什么了不起的线索,不过是抱着姑且一听的想法,没想到她竟然真的有点东西!
不但她说的这件事情确实有用,就连她提供的点子也很在理……
只是连大将军夫人都搞不到的药引,他难道能搞到吗?
想到这里他就把目光投向了傅夫人。
傅夫人也正朝他看了过来,只是她的双眼里却有些鄙夷。
傅筠愠意又起。
宁家曾是皇商,宁父一力为前朝皇帝搜集过多少珍藏,在经营道上人脉之广,可想而知。
一枝百年的丹参而已,宁家自然有门路。
而宁父即使过世,傅筠也知道他却是还留下了不少可靠之人在各地铺子里替傅夫人掌管收支,这也是他和柳氏可以如此不把她放在眼里,却依然拿她没办法,依然只能让她安坐着傅夫人之正位的缘故。
由于宁父的遗嘱有交代,傅夫人一旦出了意外,所有宁家的财产包括傅夫人的嫁妆将一件都到不了傅筠手上。
而她人好好地活在这里,反而还能被压榨不少出来。
总而言之,就算他们对傅夫人在傅家的处境无能为力,但帮她寻点东西却是不难,丹参这种东西,毕竟不算奇珍异宝,还是能在市面流通的。
但她这個眼神是什么意思?!
傅筠暗自气恨,却有了顾忌而不敢造次。他掂量了半晌,然后说道:“今日在山上,真姐儿先是欺负幼妹,后是忤逆不孝,冲撞为父,实在是行止放浪,罪不可恕。只不过念在她身虚体弱的份上,欺负妹妹一事,我且可饶恕。”
“老爷!”
柳氏还等着他发难呢,谁知等来这么个结果!
搞半天柔姐儿白受委屈了?
“你们先回房去。”傅筠看了眼她们母女。
柳氏气得手上帕子都快徒手绞碎!
但多年来揣摩出来的经验,也让她清醒地知道,眼下不是纠缠的好时机了。
她咬着牙瞪向傅真,而后收回目光转身,气恨地拖着傅柔走了出去。
傅筠继续看向傅真:“你欺负你妹妹,我可饶你。但是,正如你所说,傅家家声为重。你光天化日之下忤逆不孝殴打生父之事,便是我能饶你,外头人也饶不了我!”
“傅筠!”傅夫人腾地站起来,“你若是想让真儿死,倒不如直说!她打你是事实,可那是傅柔害她在先!而伱不分青红皂白还要打她!我且问你,她傅柔受不得的委屈,真儿如何就要承受?
“你说真儿打你不应该,那你责打发妻就是应该的吗?我也不愿与你争论了,这么多年我也早知你本性!
“你无非是拿这话来压我,逼迫我和利用我帮你升官发财罢了!也不是不行,只要你立誓不再拿今日之事作文章,不伤害我的女儿,我可以帮你!”
“你所言当真?”傅筠眼里有忿恨也有诡计得逞的得意。
傅真却拦住了傅夫人:“母亲不必委屈求全,您就让他发落!——只是不知父亲打算怎么发落我这不孝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