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能否从中牟利?”
李玄宣才问了一句,心中又是暗暗打鼓又是希冀不已,一头恐惧紫府摆弄,一头又贪图利益,低声道:
“【东离宗】当年也是显赫一时的仙宗,莫说洞天之内,这洞天之外的灵水、灵火、灵气,哪一个不是稀罕之物?”
“到底能不能派几个客卿外姓,去那洞府周边跟那些散修抢一抢,若是能抢到其中一两样,对今后家族发展大有裨益!”
李清虹听着他把话说完,柳眉轻挑,柔声道:
“不好说,若是真的要把我家扯进去,无论是派外姓还是派客卿,都与派嫡系没什么区别…”
李清虹继续道:
“更何况这些外姓客卿得了什么天地灵水灵火,哪里会老实交还出来,遁走逍遥于天地之间都算是好的…”
李玄宣顿时没了话说,便见李清虹道:
“自家自然不可能以身犯险,虽说那楚逸进了洞天之内,可谁保得准在外围就能喝完汤就走?说不准一到东离山就失了心…”
“散修没什么好贪图的,不过是搏一搏,我家可不同。”
李清虹思忖两息,轻声道:
“我家不能进入东离山犯险,愿意进山的却大有人在…熊罴猎鹿,麻雀窃食,鹞鹰纵然不能冒进,难道不能从麻雀身上得利?”
李清虹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张地图,指了指东离山:
“东离山位于豫馥郡边界,西南北边是大郡,满地世家宗族,若是在此地追逃,不会有好下场”
“若是散修得了宝物出山,定然不会往西南北走,最好的方位是东边,直直逃向管束疏松的紫烟门地界。”
“紫烟门实力本就弱小,此刻正忙着在洞天之中瓜分宝物,地盘上空荡荡,人手不足…”
李清虹大约有了七八成的把握,出声道:
“若是我是得了宝物的散修,一定会往东边逃,出了紫烟地界便顺着山稽郡边缘离去,入大江海口,在东海上隐姓埋名、创立道统…”
李玄宣捻着须沉默一阵,低声道
“清虹的意思是:在紫烟门地界上埋伏?”
“非也。”
李清虹眉宇之间满是兴致勃勃,笑道:
“在大江入海口!紫烟门距离东离山那样近,实在太危险,清虹持鉴走一趟大江,仙鉴能窥万里,哪个筑基能逮住我?哪个练气能胜我?”
“如今紫府的目光都在东离山,那入海之处曲折,在修越宗的治下,我等在那附近守着,能等到便赚了,等不到也不算亏,不过是十余天的事情…”
李玄宣听着是个好法子,可他老迈龙钟,心中庸懦,本就不多的胆气在坊市的劫难之中早就消磨干净了,嘴唇动了两下,默然不语。
李清虹在他面上望了一眼,顿时就明白过来,只好轻抿朱唇,不再说话。
‘玄宣叔已经老得不成样子,又数次游走于生死之间,早就疲累了…恐怕没有进取的意思。’
李清虹心头想着,沉默了两息,果然见李玄宣道:
“蛟儿闭关生死未卜,若是你有了什么三长两短,家中便是断了梁!更何况…要动用镇族之宝远行,恐怕不妥。”
“好…晚辈受教。”
李清虹失落地笑了笑,答道:
“不过也不急…听闻这洞天还未开启,不知有多少人等着…”
李清虹轻轻拱手,正准备退下,却见着地面之上清清亮亮,潺潺而出的流水平静下去,天空中的朔风蜂拥而来,将院上的乌云吹得干干净净。
“轰隆!”
晴空之中传来一声闷响,天色骤然昏暗下来,院中的清水从地面上跳起,纷纷地缝,石缝之中钻进去,消失不见。
“兄长!兄长突破了!”
李清虹愣了一息,便见着洞府的石门轰然打开,一阵朔风呼呼地吹出来,激起一片青灰色的水雾,李玄宣也激动地站起身来,上前几步。
果然见灰蒙蒙的水雾之中走出一个黑衣青年来,身后负剑,一脸笑容地迈步而出,眉宇之间满是欣喜之色。
“【浩瀚海】,成了!”
李渊蛟的声音难得喜悦爽快,压抑了多年的情感终于宣泄出来,心中也多了几分不负所托的感慨,看着庭院之中的父亲与妹妹,笑道:
“我已铸就仙基,成了筑基初期的修士!”
李玄宣见了他的模样,哈哈地笑出声来,上前一步,喜道:
“我家蛟儿筑基,自然是十拿九稳!如今我家添了这等战力,许多先前不敢做的事都可以动一动了。”
李渊蛟轻轻摇头,面上有庆幸之色,回忆起这几年闭关遇到的种种难关,背后又隐隐浮现冷汗,答道:
“父亲说得轻松,实则不然,渊蛟九死一生…若非运气不错,年纪又轻,恐怕渡不过这生死劫。”
自家几个长辈筑基都是轻而易举,李玄宣本以为李渊蛟至少也是水到渠成,不曾想他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愣愣地答道:
“怎会如此…若是连你都这样困难,家中还有几个能筑基的!”
“本没几个,父亲莫要把筑基想得太简单了…且看费家和郁家死了多少人在筑基上…”
李渊蛟摇了摇头,一旁的李清虹倒是觉得没有什么,打量了兄长一圈,笑道:
“兄长感觉如何?与当年大父有多少差别?”
李渊蛟把笑容一收,正色道:
“这正是我疑惑的…”
他说完这话,缓缓伸出手来,黑袍在风中轻轻飘动,体内仙基运转,三人耳边顿时响起轰隆隆的瀑布声。
“哗啦!”
地砖和石缝中勐然涌起青灰色的泉水,在三人脚底盘旋一圈,顺着李渊蛟的衣袍往上爬,一瞬间化为一道张牙舞爪的蛟蛇,层层鳞片清晰可见,在他身侧盘旋。
李渊蛟轻声道:
“我修成仙基,并无【凝聚符水】之能,而是得了另一道神妙,应唤作【蛟知湖海】…”
他面色古怪,继续道:
“此神妙能够听查水兽言语,亲和水底妖物,行云布雨,引动水脉…”
李清虹愣了愣,心中莫名升起一个词来,喃喃道:
“【泾龙王】?!”
李渊蛟赞许地点点头,沉声道:
“我亦觉得此道更近于【泾龙王】,而非【浩瀚海】……可人人都知道这不过是一道仙基的不同称呼罢了!【泾龙王】乃是浩瀚海的古称……”
“更何况!”
李渊蛟缓缓皱眉,说出了最让他担忧的问题:
“我比对了叔公当年的描述,凝聚【浩瀚海】之后并没有像他所说的那样的提升,真元的回复速度和气海不过堪堪是叔公的一半…”
李通崖能在同阶之中打出这样的压制力,不光光靠那一本《月阙剑典》,与他令人咋舌的真元恢复速度不无关系。
就连最后能服下那枚宝药【华觞果】始终坚持着不爆体而亡,同样是仰仗了【浩瀚海】的深厚蓄力…
如今这两个至关重要的神妙大不如李通崖,顿时让李渊蛟的兴奋锐减,心中思量了一阵,叹道:
“兴许这才是【泾龙王】!与【浩瀚海】终究有区别!”
“难道是那枚药?”
李清虹低低问了一句,三人顿时齐齐沉默下去。
李清虹眼看着李渊蛟出关,心中的计划顿时有了底气,介绍了一下家中的变化,笑盈盈地把先前的计较说了,问道:
“兄长怎么看?”
李渊蛟点点头,轻声道:
“此事可行,只是神通诡异,安知是受了隐约的影响还是自本心而发?”
李清虹迟疑道:
“按着家中的符种…应是不至于受了影响…”
“也未必…”
李渊蛟生性好疑,显然深思熟虑过,低声道:
“依我看来,这符种是能抵御神通,却要神通直接加持才能激发,若是隐隐约约用命数勾动,红尘滚滚,是防不住的。”
“若非如此,为何叔公总说多次为神通所引导?怎么玄岭叔莫名其妙就要去什么落霞山?是与命数相关联吧!”
李渊蛟突破筑基,领悟了诸多神妙,视野也大有不同,先前不曾领悟的种种现在一一浮现在心中,李清虹听得大皱眉头,问道:
“若是如此,人人皆被命数提着走,天下哪里还有几件敢做的事情!”
“谁说不是呢…紫府应该没有那样大的神通,否则也不会出了个萧家,只是我家才被紫府折磨了两趟,难免心生惧怕。”
李清虹看了眼两人,咬牙道:
“不成紫府,终究是蝼蚁!”
李玄宣叹了口气,老迈的脸上越显颓废,李渊蛟则轻轻巧巧地提了提腰中剑,毕竟刚刚突破筑基,压抑多年的郁气一夕而发,答道:
“倒也不必太惧怕,因噎废食。”
李清虹连忙看过来,李渊蛟答道:
“告祭法鉴,澄明心智,若是无误便可去得。”
李玄宣听了一阵,始终放不下,两只手抖得厉害,脑海中总是一幕幕浮现出坊市之中的火焰和魔气,叹气不止。
当年坊市之中的大劫让他身心俱疲,这些年可谓是战战兢兢,总是梦见李通崖和李木田,修练之时也常常惊醒,心季不已。
看着两个晚辈告祭了法鉴,确认无误,李玄宣在位置上呆呆坐着,疲惫地道:
“清虹留下罢,让蛟儿一人去便可。”
…………
东离山。
东离山是越国北方难得的大山,上头大多数都是枫木,这个时节满山遍野的红色,点缀着时不时飘过的流光,颇为好看。
东离山的妖物本不多,青池宗百年前就围了山,按时入内,东离宗破没之时留下了大量的禁断大阵,也是三宗七门历练子弟的好地方,就算峰主一级的人物也会时不时入内寻找灵物。
此刻这大山周边遍地流光,洞天还未降下,已经有大量散修与魔修流窜,时不时有流光一头撞入大山之中,在禁断大阵中探索起来。
东离山上空万里无云,颇为晴朗,一人从太虚之中迈步而出,身上穿着浅金色的甲衣,手中拿着一大戟,腰上配着玉印。
这紫府修士在空中站了一阵,又有一人破空而出,身着金衣,身上的衣袍虽然宽松,也能看出是一女子,戴着帷帽,白纱挂落下来,看不清面容。
“迢宵。”
这紫府女修唤了一声,元素回过头,目光澹澹地一瞥,回道:
“原来是秋水真人,恭喜真人又练就神通,突破紫府后期。”
女修默然不语,两个紫府修士静静站着,都默默望着那太虚之中沉浮的洞天,元素轻声道:
“东离前辈辛辛苦苦藏了这么多年,终究还是被扯下来了,毕竟是落霞山,如今显世的天下道门,唯落霞执牛耳…”
紫府女修默默地听他说完,简短又有力地补了四个字:
“海内道门。”
两个紫府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青池宗的霞光云船已经穿破重重的云层,缓缓降临在东离山之上,照得四下里霞光闪闪。
李曦治站在大舟之上,望着下头一众修士,低声道:
“又是一场腥风血雨,魔灾中不知道死了多少修士,如今这幅模样,不知道越国还能剩下多少修士…”
“治哥儿有所不知。”
李曦治盯着下头看,一旁的杨宵儿笑着看他:
“对三宗七门来说,总是不缺散修的,东海何其广大?只要守着海岸的修士稍微放放松,便有成百上千的东海修士贪恋越国富庶,急哄哄地跑进来当散修了。”
杨宵儿瞥了一眼左右的人,以神识传音道:
“越国的修士得了宝物就想出去,东海没有三宗七门镇压,开宗立派理所当然,东海的修士穷惯了想进来,毕竟不是哪个地方都是一把灵稻下去都能长出东西的…”
李曦治听罢点点头,轻声道:
“听闻长宵门便是近两百年才迁来,七门可多可少,可迁可散,唯有三宗始终镇压。”
杨宵儿似乎突然想起些什么,疑惑道:
“只是…治哥儿的先祖…可是唤作李木田?据说跟随我家老祖征讨山越…”
李曦治心中顿时警铃大作,面上浮现出漫不经心的样子,嘴上轻轻巧巧地道:
“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