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步入夏日,燥热的天气也让东京城愈发繁华了。
作为东京城有名的销金窟,樊楼依旧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东南角幽静的小院中,韩桢端坐在书房里,翻看着密谍司送来的情报。
“嘶!”
深吸了一口气,他喃喃自语道:“这赵佶是属老鼠的么,到底跑哪去了?”
两浙没寻到踪迹,福建那边的密探也没有赵佶的信息,难不成逃出海了?
倒也不是不可能,原时空里赵构被金军撵的数次出海避难。
红木书桌下,陆甜探出头,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柔声道:“如今,大势已定,赵佶翻不起甚么风浪,陛下何必在意呢?”
韩桢伸出手,轻轻抚弄她那精致妩媚的脸颊,轻笑道:“你不懂,赵佶一日不被押解到东京城,南方就一日不得安宁。这个世上,最不缺的就是野心家。”
齐国的各种政策,必定会触碰到南方一些阶层的利益。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为了保住自己的利益,总会有人愿意铤而走险。
南方是邪教扎根之地,民间淫祠数不胜数,弥勒教、摩尼教、景教、祆教、香会、集经社……以及一些说不上名字的邪教,零零总总,大大小小不下三十余个。
莫要小看这些邪教,抛开其他不谈,仅是北宋这一百余年中,数次大的造反背后,都有邪教的身影。
仁宗时期闹得沸沸扬扬的王则起义,背后就是弥勒教在推波助澜。
王小波、李顺起义之初,也是凭借蜀中当地淫祠神只造势。
后面的方腊、钟相杨幺就更不用说,就是依靠摩尼教来传教,发展信徒,迅速扩张势力。
没法子,这个时代的百姓愚昧,对鬼神无比敬畏,乃是邪教孕育发展的温床。
而且这些邪教扎根民间,隐于暗处,蛰伏之时极难被发现,更别提连根铲除了。
说实话,打下南方容易,可若想像山东、京畿这般经营好,不太容易,需投入大量的精力和时间。
对这些门阀士绅与邪教来说,还有甚么比赵佶这个名头更好用的么?
所以,赵佶必须要找出来,押送回京师。
让全天下的百姓都知道,赵佶就在东京城。
陆甜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水,漱了漱口吐在铜盂中,正色道:“奴会让南边的密探加紧搜索,尽快把赵佶找出来。”
“嗯。”
韩桢笑着点了点头。
放下茶盏,陆甜问道:“陛下这次回来,短期应当不会离京了罢?”
韩桢答道:“过段时日要去一趟南方。”
“啊?”
陆甜语气不舍道:“陛下才刚御驾亲征归来,怎地又要去南方?”
“南方初定,朕必须要亲自走一趟,安定民心。”
韩桢说着,在她那满月般的圆臀儿上拍了一把,笑道:“这次去用不了多久,很快就会回来,等到南方安定后,未来两年内朕不会离京,国家新建,发展民生才是关键。百姓在赵宋治下过得太苦,该换个活法儿,过过好日子了!”
“陛下心怀百姓,乃大齐之福。”
陆甜微微仰着头,看着韩桢的一双美目都快拉丝了。
感受到陆甜整个身子都软了,韩桢正色道:“你大病初愈,不易劳累,朕回宫了,你早些休息。”
“陛下慢走。”
陆甜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之色。
……
顺着密道一路回到宫中,就见刘昌喜滋滋的迎上来。
见状,韩桢调侃道:“有甚么喜事,值得伱这般高兴?”
刘昌欣喜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杭州八百里加急送来战报,王渊降了!”
韩桢面露笑意:“看来王渊终于想通了。”
两浙路早已是齐国的盘中餐,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但不得不说,王渊的归降,替韩桢省了一大笔钱。
要知道,不管是岳飞统领的徐州军,还是海军水师,多在两浙路驻扎一日,就得多耗费数万贯的钱粮。
数万大军吃喝拉撒要钱,民夫运送粮草也要钱,甚至招募匠人,打造战船还是要钱……
除此之外,还顺势影响了西线战场。
王渊归降后,岳飞就能轻松拿下两浙路,并且王渊麾下的战船与水师,只需稍加操练,就能立即投入到襄阳战场,数百艘战船封锁汉江上游,提前三五个月进攻蜀中。
这一来一去,省下的钱高达上百万贯。
韩桢下令道:“传朕旨意,授王渊归德中郎将,赐金千斤,玉璧一对。”
归德中郎将乃是虚职,从四品的武散官。
王渊此人还是很有能力的,只不过军中暂时没有合适的实缺,所以先给一个虚职,稳定其心。
韩桢继续吩咐道:“此外,传令岳飞,让他尽快拿下两浙路,接收王渊麾下的宋军。”
“奴婢领命。”
刘昌躬身应道。
……
……
两浙路,信州。
官道之上,一群逃难百姓艰难前行。
此刻的赵佶面容黝黑,身着破烂的麻布衣裳,邋里邋遢,手持一根枯木手杖,混在人群之中,几乎完美融入。
离开那座村子已过去四日,从那名小妇人口中得知,村落位于衢州与信州交界处。
往西走七十里,能抵达信州的玉山县,往南四十里就是江山县,可赵佶如今被方腊余孽吓破了胆,哪里还敢在衢州晃荡,万一再被掳掠到山上,怕是性命难保。
于是,赵佶果断前往信州,哪怕多走三十里路,他也认了。
只需捱到玉山县,他的苦日子就到头了。
一路走走停停,渴了喝河水,饿了吃野菜野果。
原本非珍馐美味不吃的赵佶,如今连生野菜都啃得格外香甜。
所以说,人呐,不逼一逼,永远不知道自己的潜力有多大。
整整走了五天,一行人终于赶到了玉山县境内。
到了玉山县,逃难的百姓便开始分道扬镳,一部分去投奔乡间的亲戚,另一部分则前往县城,打算寻一份工做。
一路来到城门口,不出意外的被城门差役拦了下来。
“哪来的乞丐,赶紧滚!”
人群中,一位老翁上前一步,颤颤巍巍地说道:“俺们是衢州逃难来的百姓,劳烦差爷高抬贵手,让俺们进城寻份工做。”
差役斜蔑了他一眼:“你说是便是?可有凭由?”
老翁苦笑道:“既是逃难,哪来的凭由。”
差役大声呵斥道:“没凭由就赶紧滚,再敢停留,将你们全抓进大狱。”
眼见费尽千辛万苦,总算抵达江山县了,却被一个胥吏挡在门外,这让赵佶如何能忍?
怒气上头之下,只见他挤开人群,抬手就是一巴掌。
啪!
清脆的耳光声,让所有人都为之一愣。
就连挨打的差役,都捂着脸愣住了。
赵佶竖起戟指,怒骂道:“你这狗才当真是不知死活,还不速速江山知县滚出来接驾!”
他到底当了二十多年皇帝,暴怒之下,那股子威势无人能及。
气势,说白了就是一个人的底气折射。
怀里有钱,腰杆子自然硬。
手中有权,遇事自然沉稳。
这些都是人的底气所在。
作为一国皇帝,尤其是赵佶这个将皇权提升到极致的皇帝,长久以往养成的气势极盛。
那差役一时间竟被震住了,捂着脸讷讷地道:“你……你是何人?”
匪寇反贼赵佶怕,可他娘的一个大宋县城里的胥吏,他怕个屁?
回到自己治下,那个曾经呼风唤雨,言出法随的大宋官家似乎又回来了。
赵佶操着一口字正腔圆的官话朗声道:“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朕乃大宋太上皇!”
官家?
差役咽了口唾沫,用不可置信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赵佶。
狼狈是狼狈了些,可仪态与气势却远非寻常人能比。
在差役的眼中,便是知县老爷也没有这样的威势。
而周围那些逃难的百姓更加傻眼了。
啥?
跟着俺们走了一路,啃野菜喝河水的是陛下?
咕隆!
那差役咽了口唾沫,神色惊疑不定,强行趁着微微发颤的双腿说道:“你……陛下……且等着……俺……”
哆哆嗦嗦说了一半,差役转头跑进城里。
“孟知县,孟知县!!!”
差役一路连滚带爬的跑回县衙,口中高声大喊。
时至正午,知县孟潍正在后院午休小憩。
差役这一嗓子,将他从睡梦中惊醒。
孟潍吓了一跳,慌忙坐起身,一边往身上套官袍,一边说道:“可是齐军打来了?告诉齐军将领,本官降了,本官降了!”
这时,守在屋外的管家答道:“阿郎莫慌,非是齐军打来了,是城门口值差的皂吏洪狗儿。”
听到是县衙皂吏,孟潍不由松了口气,旋即怒道:“这狗才大呼小叫的干甚?”
官家摇摇头:“老奴也不晓得。”
闻言,孟潍戴上官帽,整了整衣衫后,迈步来到大堂。
一路来到大堂,还不待他发问,就见洪狗儿惊慌失措的高叫道:“洪知县,城外来了一伙流民,其中一人自称太上皇,让洪知县速速滚去城外接驾。”
“太上皇?”
孟潍惊呼一声。
洪狗儿捂着脸,语气略显委屈道:“是,还打了卑下一耳光。”
孟潍哪管他挨不挨耳光,此刻心中惊疑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