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你不认识?”
杜永孝看着利兆亨笑了,笑得很古怪。
利兆亨头铁,“你笑什么?再怎么笑我也不认识他!”
“姓利的,你好不要脸,竟然敢说不认识我?”连浩东怒道。
“喂喂喂,你谁呀,在这里胡说八道?话你知,在香港我是名人,认识我的人多了!你不要以为在电视报纸上看到过我,就可以污蔑我!”利兆亨夹着雪茄指着连浩东鼻子,“刚才杜先生在台上可是说了,香港虽然讲究言论自由,但也不是法外之地,可以任凭你污蔑,诽谤!这可是犯罪的!”
“姓利的,你少在这里装无辜!每次与伱通话,我都录了音的!你还想狡辩?”
“录音?是吗,我怎么不记得与你通过话?”利兆亨心里咯噔一下,面不改色道。
做到他这种地位,早练就泰山崩于前色不变定力。
周围媒体可不管这些,对着他噼里啪啦拍照。
李天胜立马上前制止,“不要拍照!我们利氏保有控告你们侵犯肖像权!”
媒体继续狂拍。
世纪大新闻,不拍才傻。
大头文趁机上前,走到利兆亨前面:“不好意思,利先生,根据我们警察部队规定,收到检举就要对嫌疑人带去录口供,现在有人指控你在幕后操纵放火,杀人,所以还请你跟我们回去警局一趟!”
利兆亨微微一笑,咬着雪茄道:“我是良好公民,配合你们警察做调查也是应该的!”
说完扭头对李天胜说,“打电话给我的律师,记住,要多打几个电话,把那什么皇家大状多叫几个过来,免得这些阿sir听不清楚!”
“是,老板!”
“那么现在可以走了吧?”大头文继续问道。
“当然!”利兆亨朝周围人挥挥手,“不好意思,在下暂且失陪一下!那句话说的好,清者自清!还请大家关注我状况,对了,如果没事儿,我可是要控告某人对我的抹黑和污蔑!我一向坚信香港法律是公平公正的!”
说完,利兆亨再次挥手,犹如元首访问,姿态傲然,径直离开会场。
会场炸裂。
无数媒体追上去,想要第一时间获得新爆料。
杜永孝冷冷看着这一幕,这时李佳城李老板上前道:“杜生,不用做的这么过分吧?”
“换做你呢?”杜永孝反问李老板,“你会怎么做?别人嫁祸你杀人放火,抹黑你人品,抹黑你公司荣誉,话我知,你会怎么做?”
“呃,这个-——”李老板哑巴了。
杜永孝看着李老板,说了最后一句话:“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
新闻发布会一结束,整个香港就开始骚动。
“大新闻!大新闻!利氏集团总经理利兆亨被警察带走询问,涉嫌纵火谋杀!”
“利兆亨涉嫌重大刑事案件,作为嫌疑人配合警方调查!”
整個香港几乎都是这样新闻,反倒明报的新闻发布会内容成了次要的。
而对于很多有心人来说,他们明白,利兆亨被警方带走才是次要的,杜永孝入驻明报才是要命的!
如此以来,杜永孝就手握香港三大媒体,星岛日报,东方日报,以及明报,再加上他旗下嘉禾电影公司,俨然成了舆论主导。
……
“我知道你来这里找我是什么意思,不过我实在不愿意掺和你们利家和那杜永孝的斗争。”邵大亨从书桌上很整齐的文件里,找出几份文件递给利孝禾道。
“这是我们邵氏最近几年与杜氏集团合作的一些项目,每个项目投资都很大,我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我们邵氏着想,与其树敌,不如交友。”
利孝禾脸上没有任何惊讶,而是微笑着端起已经凉透的咖啡,优雅的喝了一口:“六叔,我知道你什么意思,我当然也相信您是香港唯一一个可以左右逢源,朋友遍天下的成功商人,但是这些合作文件并不重要,大多数香港人不会去了解你和谁合作,和谁是朋友,他们也不关心这些,他们关心的是,现在整个香港杜永孝在舆论界一家独大,现在谁都知道他才是名副其实的娱乐之王,是香江第一娱乐大亨,影城大亨,至于邵氏,已经沦为二流货色!”
“你这是在使用激将法吗?你觉得我很在意这些虚名吗?”邵大亨从书桌前起身,朝着书架的方向走去。
很快,他找到了自己需要的那本书,翻开,嘴里喃喃的念动着:“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做如是观……如果可以的话,我可以借你这本书读读。”
邵大亨抱着书快步走回书桌,直接递给利孝禾道:“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利孝禾安静的看着邵大亨,并未接那本书:“《金刚经》么?我读过好多次的。的确,每次阅读都会有新的体会。不过比起《金刚经》,我很钟意李宗吾的《厚黑学》,这个世界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何况,你欠我一个人情,现在还也是一样。”
“犯得着吗?为了给你那个宝贝儿子擦屁股,把这个人情轻易使用掉?”
当年邵氏与电懋决战资金方面遇到困难,邵大亨无奈求助外界。
可惜那时候谁都不看好邵氏,因为电懋陆云涛当时已经把邵氏打得满地找牙,邵大亨求爷爷告奶奶,一无所获,得不到半点帮助。
就在他快要绝望,邵氏将会直接战败,接着宣布破产时,唯有作为利家家主的利孝禾向他伸出援手,一口气拿出利家全部现金三千五百万港币,注资邵氏,这才帮助邵氏度过难关。
也正是因为如此,邵氏在成立tvb时候,主动邀请利家入股做大股东。
也是那时候邵大亨给利孝禾一个承诺,我欠你们利家一个人情,日后只要你开口,就一定还!
“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利孝禾苦笑一下道,“我就这么三个仔,最成气候的也是老二,现在他有难,作为父亲的,岂能坐视不理?”
“这样啊……”邵大亨从桌上拿起了一盒薄荷味道的男士香烟,划着了火柴,把尼古丁含量很少的香烟叼在嘴里,语气有些虚弱的道:“看在你帮过我份上,我是不能再拒绝你,不过丑话说在前面,我只能尽力而为,至于能不能帮上忙,只好听天命。”
他已经戒烟多年,今天第一次重新抽起来,感觉很不适应。
“没你想象的那么复杂,六叔-——”利孝禾望着有些纠结的邵大亨,开口道,“说白了,所有一切不就是打舆论战吗?说起这种事情,您老轻车熟路,从未怕过谁!那杜永孝虽然厉害,却还是年轻气盛,我想,你可以赢他的。”
“不要说得这么轻松,那杜永孝虽然年轻,却比很多老狐狸还狡猾……”邵大亨到这里顿了一下。
利孝禾好奇的问道:“难道他还能胜过那陆云涛?”
电懋大佬陆云涛是邵大亨这辈子最佩服的人,也是他最敬重的人,当年陆云涛把邵大亨逼迫的差点破产,要不是对方搭乘飞机去宝岛参加电影典礼半空遭遇空难,恐怕现在的香港娱乐圈将是陆氏天下。
“不,不是胜过,而是天纵奇才!”邵大亨脸上浮现出几分感慨的表情,语气却淡淡的:“我也曾以为能赢他,认为他年轻气盛,定力不足,但是与他接触以后我才发现,那绝对是认知错误!从一个区区石峡尾小小便衣警察,摇身变成如今的华人第一警务处长,商界超级大亨,这才短短七八年时间!而起从做电影开始,做到现在位子,足足用了二十多年!”
说到这里,邵大亨把香烟放下,好像长辈一样轻轻拍了拍利孝禾的手背:“所以我给你一句警示,如非必要,千万不要与之为敌!利家虽然是香港大家族,势力庞大,但对方实在是一个难以琢磨对手,他会让你知道什么是恐惧!”
“恐惧?我都这么大岁数了,又体弱多病,对于我来说,唯一的恐惧就是后继无人!”利孝禾把刚刚不自觉流露的心情收拾起来,笑着对邵大亨道。
邵大亨也笑了起来:“说的没错,你我都是知天命的岁数了,恐惧对你我来说也许只是小儿科,现在我们考虑最多的就是继承者,利氏一样,邵氏也一样。”
邵大亨说到这里,神色变得黯淡。
利孝禾知道,这说中了邵大亨心事,因为邵大亨和自己几个子女关系实在太差,主要原因是因为他的那位“红颜知己”方怡华。
方怡华1934年出生于上海,1952年时是南洋一带的红歌星,第一次见面时,邵大亨就被她动听的歌喉所招打动,方怡华的年轻与独立的冲劲儿,像极了当年的自己,于是两人走到了一起。
与此同时,与邵大亨闹矛盾的结发妻子黄梅珍知道后,本还在等待邵大亨的回心转意,结果听到的是又觅新人的消息,一气之下带着儿女离开了邵大亨,真的是结识新欢而旧爱劳燕分飞。
邵大亨的儿女没有在他的身边长大,当黄梅珍离开时,他也没有做出任何的挽留,孩子们对这个父亲本身感情基础就薄,再加上方怡华的介入、黄梅珍的离开,子女们对这个父亲就没留下什么好印象,只知道父亲是个冷酷无情的人,不喜欢与父亲亲近。
而让他们父子之间产生矛盾的激化点则是因为一起绑架事件。
1964年,邵大亨的长子邵伟明在新加坡被绑架,这样严重的事件对于哪个父亲来说第一反应都是很慌乱、焦急的状态,可是邵大亨在接到绑匪的电话后,知道了对方索要的金额之后,淡定地放下了电话,继续自己审核样片的工作,让旁人感到非常不理解。
而邵大亨则认为,既然已经谈好了条件,绑匪也不会威胁到儿子的生命安全,只要给足了钱就行了,考虑其他都是多余。
邵大亨这样过于理性地“狼性培养”,让儿子感到心灰意冷,换作任何人都会认为,父亲不够重视,自己就是个可有可无的人物。
后来当儿子在邵氏集团试图谋求发展时,方怡华俨然成为了“当家人”,让邵大亨的儿子无处“容身”。
儿女们最后退出邵氏公司自谋发展前程,从那以后儿女均与他断绝了联系。
当邵大亨去世时,他的儿子、女儿们在海外都得到了很好的发展,成为了富豪,毕竟经过邵大亨这样一位父亲的“狼性培养”,想不自立都难。
因此,邵大亨去世时,人人都以为儿女们会回来上演一出抢夺家产的大戏时,没想到儿女们谁也不想继承遗产,对于邵大亨这位“慈善家”难免感觉悲凉。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利孝禾开口道,只是笑容中却有几分说不出的对生活对家庭的苦恼。
利孝禾是在邵大亨的别墅里优雅绅士的享用过午餐,又在餐后欣赏了一会儿邵大亨的盆栽技巧之后,才礼貌的告辞离开的。
等离开了太平山,利孝禾之前的优雅沉静就消失不见,提起长褂,上了私家车,催促着司机加快速度,朝羁押儿子的警署驶去。
在午餐时,邵大亨点头同意帮忙,依照邵氏的舆论实力,估计那杜永孝遇到也会头疼。
现在他要做的,就需要尽快把儿子利兆亨从警署保释出来,免得时间拖长,多出不可预测的变数。
唯人情债,最难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