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此刻安延偃双目无神地看着坐在沙地上,看着眼前的唐军与高昌兵马冲入这片村落中,将自己的一族的族人一个个抓了出来。
他的双手抓着黄沙,双眼通红心中万般愤恨,抬头仰头大喊着,发泄着心中的不满。
这一切都是那个叫张阳的人害的!
还有天可汗,他根本就不想放过昭武九姓!
他们都是恶人!他们都是混账!
当初以为自己还能回到西域向族人汇报天可汗的意图,谁知道那支兵马一直都在身后跟着。
再看自己的族人们都被戴上了镣铐,他知道说什么都晚了。
这一切都是张阳的阴谋!
被押送到高昌城中,驻守高昌城的关中使者记录下了这些天他的遭遇。
他也没有负隅顽抗,从之前在长安城的守口如瓶,现在全盘托出。
将这些话语全部记述下来,这位官吏又拿出一封书信,“这是你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你的族人都在我们手中,外交院的意思是之前的承诺都有效,你还要接着完成外交院的安排。”
“能不能先放了我的族人。”安延偃神情紧张地问道。
“我们大唐做事一向秉公,可是你违反约定在先,也是你私自逃窜,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你能推卸给谁?”
“这都是天可汗与张阳圈套!”
那官吏站起身,“你现在可以出城去办事了,如果你卖出去的粮食足够多,也可以放了你的族人。”
刚要走出这个牢房,他又走回来对安延偃讲道:“说来这件事也是你背信弃义在先,我们不得不出此下策。”
“全是圈套!”
安延偃叫骂得更大声了,但依旧没有人理会他。
从大唐来到高昌的官吏有三个,这位便是从外交院来的。
他在高昌城中最受敬重。
先前高昌就是一座兵城,征伐西突厥一年后,张阳将高昌城交给了天可汗。
天可汗派来了官吏,并且收拢了高昌四周的十七个村县小族,高昌这才开始注重民生,而对外的战事比以前少了许多。
而现在的高昌经过这两年的治理,人口已高达八万。
在西域有这般大的人口,只有此地。
有关中善于治理的官吏在,高昌的富裕也令西域其他地方羡慕,这里也是丝绸之路的前哨站。
除了两万驻守在西突厥的高昌兵马,在高昌城驻守的兵马还有三万。
尽管有了治理,可整个城所有男子都是当年推翻高昌王父子的人,夜里他们回家休息,也可以换防,到了战时他们拿起兵器就是战士。
从高昌城开始起义到后来的征讨西突厥,全民皆兵,这都是早年时期留下来的问题。
也和阿达兰说过这个问题,可这个人只听从骊山的安排,对朝中的事情他从来都是能应付就应付,也不会主动去安排。
将安延偃交代的事情做好记录,并且让人骑快马离开高昌,送往长安城。
此刻的长安城内,依旧是寒冬时节,难得的晴天暖阳高照
张阳坐在曲江池和李世民一家一起嗮着太阳。
手里看着东宫的送来的书卷,他端详许久后讲道:“太子殿下写得……”
李安俨恭敬站着,期待张侍郎接下来的话语。
张阳叹道:“太子这规划写得也太简单了,什么叫派一士子前往地方与官府协作开办官学,一个士子一年就给三百钱?这也太少了,至于一年以后,往后的安排是什么一概没说,太子甚至连这些投身支教的士子们往后的优待都没有,这让我怎么给钱,还比上一次多要了两千贯……”
将太子这一份支教方案吐槽了一遍,张阳将书卷递还,“拿回去让太子殿下重写。”
李安俨看了看陛下的眼神,又看了看张侍郎。
张阳将太子殿下的方略说得这般不堪,漏洞百出,陛下竟然都不帮着太子说话……
李安俨心中为太子抱不平也有些不服气,“张侍郎这都第几次了。”
张阳皱眉道:“第三次呀,怎么了?”
“好,卑职这就拿回去给太子。”
李安俨带着人又离开了。
而李世民坐在,这是从高昌送来的消息。
长孙皇后和李玥坐在一起,也难得带着皇子公主们一起到曲江池来游园,正是凛冬时节难得的暖阳天。
皇后本想趁着现在朝中休朝,两家可以走动走动,孩子们也都惦念着皇姐和姐夫。
再看现在陛下与张阳,两家人来曲江池游玩,眼前的情况还是让皇后长叹一口气,这么好的时光,这翁婿俩人也不陪陪孩子们,更是在这里处理起了政事。
李世民看着手中的书信,“你就这么将太子的规划给推了回去?”
张阳提笔沾了一些墨水,“计划不行肯定要拿回去重新制定。”
“事不过三,你总不能一直为难太子。”
继续执笔写着将来对吐蕃的规划,张阳又道:“磨刀不误砍柴工,事前规划必须要严谨,往后要是再有变动会很麻烦的。”
“你看看这个。”
李世民放下一卷书信。
书信用的是发黄的羊皮,还有异样的气味。
张阳皱眉看着其中的记录,这像是一份审问记录。
答应许敬宗向大唐购买十万石粮草,可人出关之后没有支付银钱,也没有带走粮草。
护送的兵马出关之后也没有离开过,反而一直跟随着自己。
安延偃几次想要劝说他们离开,对方根本不听。
这支兵马有百余人,以唐军在吐蕃打出的战绩早已震动西域,就连西域的一些盗匪也不敢去冒犯。
众人在一座沙州的小城住下,安延偃趁着众人都在休息,用黑布蒙面,一个人悄步离开了这座小城。
那些大唐军都喝多了,他们想必都还不会醒来。
安延偃心庆幸自己留了一手,装作醉酒睡下。
此刻这座小城静悄悄,出了沙州之后还在一处隔壁躲了一天,确认那些官兵没有追上来才放心。
身上带着一些肉干与一个水囊,要走到自己族人聚集的地方,以他在荒漠中的经验来看,这点水与粮食对他来说足够了。
就这么在荒漠上走了半个月,安延偃依旧很警惕。
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这支兵马会找到高昌人。
其实这些都没什么,昭武九姓处世一向低调,安延偃眼馋从一个高昌人手中买了一壶葡萄酿,这才暴露了行迹。
张阳看着拷问的记录,这里面有不少安延偃骂自己与陛下的话语。
“陛下,这个姓安的辱骂天可汗其罪可诛。”张阳重新收好这份记录,“我们要留好证据,他竟然敢如此骂人,可以留作下次来勒索他。”
“勒索?”
“要挟。”张阳清了清嗓子又改口道:“对,要挟!”
反正天可汗是一点坏名声都不沾,圣明仁德的天可汗就算是再恶毒,在天下子民眼中,这位天可汗依旧是伟岸的。
这是一个爱惜名声的皇帝。
对付这种皇帝也很心累。
好事全是他的,坏事全部甩锅给臣子。
张阳心中早有预感,如果将来不能求自保,早晚死在这个皇帝手里。
李世民喝着茶水,似笑非笑。
长孙皇后端着茶水走来,看着翁婿二人神色古怪,心中不免猜想这两人到底说了些什么。
李世民又接过一碗热茶,因为忙着批阅奏章刚刚的茶水已经凉了。
“谢皇后。”张阳也接过茶水,默不作声喝着。
皇帝的眼前还有不少奏章,张阳继续看着外交院的送来的卷宗,大安在辽东置办了一批官兵,倭国使者回去之后,又准备来朝贺了,刚刚借道路过了高句丽,才进入了辽东地界。
从脚程来推算,他们至少还有两月才能到长安城。
所来使者依旧是藤原氏,还是原来那批人。
张阳放下这卷卷宗又拿起另外一份,这上面写着的是唐玄奘已经过了兹嘎拉山,兹嘎拉山就在乌兹别克斯坦附近。
也不知道许敬宗这个家伙是如何打听到唐玄奘这个和尚的行迹的。
连别人去了哪里都知道。
张阳又拿起一份卷宗打开看着,许敬宗写了王玄策的事情,没想到还有他这个社交悍匪拿不下的人物。
到现在他还是没有拿下王玄策。
最重要的事情薛仁贵心中有执念,可这个王玄策根本就是一个油盐不进的人,准确的人来说这个人没有目的,也没有想要的。
就像是雾里看花花不在,有种无从下手,寻不到办法的感觉。
更何况现在长孙无忌也在拉拢他。
张阳转头看向一侧,李世民正坐在一旁的桌桉上埋头批阅奏章。
“陛下,在下心中有一事不解。”
“你说。”皇帝头也没抬手中的笔正是书写着。
能够在凛冬有难得的暖阳,还能在阳光下批阅奏章,倒是忙碌中的一件美事。
张阳看着远处的风景,试图放松自己疲惫的双眼,“陛下,你说大家都是肉体凡胎,为什么有些人喜欢在人前装圣贤。”
李世民将奏章的一面朝向阳光,斜着看了许久,费劲地分辨字迹,一边回道:“无它,唯功名利禄四字,其中名是在前面的,他们心有利所向,就一定会需要名。”
“我就是有些不明白而已,这世上有很多人穿着褴褛不堪,都要装罗汉,口口声声说着不染淤泥染尘埃。”
“只有成为了圣贤,他们才能取信于人。”
张阳挪着自己的坐垫,干脆坐在了皇帝的桌桉边,“不瞒陛下,臣最近还发现了一件事。”
李世民的心思都在奏章上,他听得不胜其烦,“你直说便是。”
张阳揣着手皱眉道:“我最近是发现了,有些人他长着三张脸,两颗心,当面是人背后是鬼。”
“朕看你是写聊斋写疯了。”
“或许吧。”张阳整了整衣袖站起身,看媳妇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便起身道:“家里还晾晒着书,臣就先告辞了。”
“嗯。”李世民稍稍点头。
皇帝依旧坐在曲江池边批阅奏章,民生与建设一样都不能落下,尤其是那些老人家离开之后,还要盯着士族们的举动。
等张阳带着一家人离开了曲江池,李世民这才站起身放松着酸痛的腰背。
一阵冷风吹过,李世民勐一回神再一思索,便味道:“这个张阳刚刚说谁在人前装圣贤?”
王公公连忙回道:“老奴没读过什么书,也不是很懂这番话。”
看陛下脸色不好,王公公又道:“张侍郎讲话还真是高深呢。”
李世民顿感不好,咬着牙自语道:“他说谁衣衫褴褛装罗汉?”
王公公低着头不敢吱声。
“他又在说谁三张脸?两颗心?”
“……”
“当面是人,背后是鬼?”李世民一脚踢翻了桌桉,“这竖子!胆敢数落着朕?”
王公公心里苦,急忙捡着地上的奏章。
这个张侍郎实在是太会说话了。
数落了陛下几句,竟让陛下许久没有回过神,这才又这般恼怒。
这些奏章事关社稷大事,少了一卷都不得了。
王公公悉数捡回来,再好好擦干净,扶起了桌桉放回了原位。
见父皇突然发怒,李丽质带着稚奴前来,“父皇何故生气了?”
李世民沉声道:“因为你姐夫。”
“是不是姐夫又犯错了?”
“对!”李世民沉声道,“你的姐夫三张脸,两颗心。”
话音刚落下,李治突然举手道:“父皇,儿臣明白了!姐夫不是人。”
李丽质沉默片刻,又觉得无言以对,拉着稚奴有些着急地跺脚,又道:“姐夫怎么可能不是人。”
“可是父皇说姐夫三张脸!两颗心。”
李治一边说着一边比划着。
回答问题举手是在皇姐与姐夫上课时养成的习惯,李治一时半会儿也改不回来了。
好在不是一个坏习惯。
父皇这是在数落姐夫,李治听不明白。
做皇姐的心里越加担忧父皇与姐夫之间的关系。
说不定就在姐夫离开之后,又和父皇说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多半还是国事,做儿臣的也不好多说,李丽质稍稍一礼,“女儿给父皇沏茶。”
李世民颔首点头,“朕让人去看过你姐夫的新家也快建设好了。”